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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特殊麻布

    王正撿起這片麻布。

    這東西是用筷子粗細的麻繩編制而成的,比後世他見到過的麻袋片子還要粗糙上許多。

    自古以來,華夏人只有出殯和服喪的時候才批這種粗麻片。老楊樹的名字表明,這傢伙是渤海人,從他的語氣看出來,他們也認為披麻這種事不吉利。

    那麼,為什麼這支軍隊要用這種東西,而且只有上陣對敵的時候才穿?

    王正開啟麻布,發現這東西能有兩米見方,中間是道一尺長短的豁口。要穿戴,就得把整塊麻布披在身上,這豁口正好套在脖子上。

    不對。

    這麻布的重量不對,

    王正拿起整塊麻布對著太陽的方向看了看,沒有潮溼。他從邊緣處找到一處織物的繩頭,用指頭使勁捻了幾下。

    果然,麻繩線裡面,夾著細細的鐵絲。

    能夾在麻繩線裡的鐵絲,其粗細可想而知。

    王正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在現代,有盤條和拔絲機這些機械,冷拔鐵絲成本很低,鐵絲根本不值錢。

    但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代,根本不可能大批次地生產出這種超越當時科技水平的東西來。

    雖然,當時的工匠可以用拔絲的方式,把金銀和紅銅這幾種延展性特別好的金屬也加工成細絲,但也只能做出很少的量。

    在當時,這種東西的生產工藝,已經遠遠超出鐵本身的價值太多。但它偏偏就做成了這件粗劣的夾鐵麻布,分給一群隨時可能死去計程車兵。

    仔細看來,這鐵絲太過纖細,防禦刀劍的能力也太過有限。

    這麻布到底能有什麼作用?

    “咱們這裏,可沒有那些正規軍隊裡的規矩。”老楊樹蹲在地上,就著幾塊大石頭堆砌的爐灶生火,“平時的時候,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想幹什麼都行。”

    火生著了,火光映著老楊樹的臉,忽明忽暗,“想殺人都行。”

    他的眼睛被火光照得一閃一閃,盯著王正。

    王正面色如常,“嗯,該添柴了。”

    老楊樹呵呵一笑,剛纔陰晴不定的表情一閃而過,往爐灶裡扒拉進去幾塊木頭。

    他頓了一下,看著王正,“你小子有點意思,不驚不餒。不知道是真有本事,經歷過大風大浪,還是太愣,不知道咱們這地方到底有多可怕。”

    “日久見人心。”王正就著火邊舒舒服服地坐下,“反正大家都是就著一口鍋吃飯,衝着一面海拼命。咱們晚上吃什麼?”

    “呵呵,人心我見得可不少了。”老楊樹站起身,走進地窨子,悶悶地喊道,“來,想吃飯就幫忙。”

    王正以後才知道,他話裡的“人心”二字,還有另一層意思,本意。

    人的心。

    王正走到門口,漆黑的屋裏什麼也看不見,突然眼前一晃,正對著的下面升上來一口水缸。

    王正趕緊兩手握住缸沿,好傢伙,這東西連缸帶水足有百八十斤。要說是槓鈴,再重上兩三倍他都能提起來。但這水缸重心遠離身體,抓握又彆扭,他費了不少力氣,才提了上來。

    放下水缸,老楊樹這才兩手一撐,爬了上來。敢情這地窨子裡直接就是個土坑,連臺階都省了。

    老楊樹就著水缸刷鍋燒水,開始煮飯。“別看咱們在這山旮旯裡,但待遇不錯,糧食從來少不了。嘿嘿,就看你有沒有命一直吃下去。”

    王正看著他忙活的身影,眼睛瞄了一眼水缸。

    水缸的下端,完全沒有抓握的地方。要抱起這東西,比自己提上來可難上更多。

    這個老楊樹,應該也修習了拳術,可以利用內力。

    而且,很可能比樺木犁的本事還高。

    披麻軍傷亡率高,同時也意味著升職容易。

    在這裏抗到這麼個歲數,有如此身手,還在拼命,到底圖個什麼?

    不等老楊樹張羅,飯香一起,從各個黑洞洞的門裏,就探出來幾個腦袋來。

    一大鍋熱騰騰的粟米乾飯,頂上滿滿地鋪著乾肉。在當時,一般的富人家都不敢說自己天天都吃得起這種伙食。

    沒人謙讓,也沒人多說話。

    有兩個人,手裏拿著一個鐵皮盒子,能有一拃半長,一拃寬,深度倒是不小,足有一尺。自己動手,盛上小半桶飯,就著乾肉就悶頭吃了起來。

    他倆的髮型很是獵奇,頭頂徹底剃光,只有四周留著薄薄的一圈長髮,披散下來。

    王正從某些書籍裡見過契丹人的畫像,他們的髮型似乎就是這樣。

    王正也分到了一個鐵盒,這東西外面還有掛鉤,顯然可以穿上繩索,揹負在身上。他開啟盒子,聞了聞,裡面有一股濃重的腥味,難為那兩個契丹人怎麼吃得下去。

    這東西肯定不是用來吃飯的。

    他模仿著老楊樹的樣子,折了幾片葉子,圍成個臨時的飯碗,就著鍋吃了起來。

    沒人聊天,沒人東張西望,只是全都專心地對付著眼前的飯。

    突然,全神貫注的人群閃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近前。

    老楊樹笑了一聲,從身後拿起一隻粗瓷大碗,用袖子擦了擦,盛上了熱飯,又放上了最肥的一塊肉。

    那人哼了一聲,大口扒飯。

    王正嘴裏不停,眼睛打量著他。

    此人身高足有兩米,麵黑似鐵,頭髮鬍子亂糟糟地連成一片,好像氈子一樣,想梳理開來都不可能。但一雙眼睛卻黑白分明,渾身肌肉虯結,整個人不怒自威。

    這就是夥長,雄牛。

    那兩個混不吝的契丹人都自覺地挪動了幾步,離他遠了幾分。

    “夥長,這小哥是隊正新加給我們夥的。”老楊樹說起了正事。

    “王正。”王正招呼了一聲,繼續大口吃著。

    “新來的,還能吃得下飯。”夥長咕噥著,“是不是好漢,過兩天就能看出來了。”

    “嘿嘿,慫包自然也活不下去。”老楊樹附和道。

    “天黑了,輪到咱們夥去生火了。”夥長直接把碗探進鍋裡,舀滿了飯,隨意地說道。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

    “怎麼?這點小事,難道要我親自去?”雄牛不滿道。

    “那個……”王正身邊,一個小夥子低聲說道,“前天晚上,咱們去的人不就再也沒回來嗎?”

    王正留意看過去,此人面色白淨,二十出頭的年紀,下巴上卻留著一撮小鬍子。看得出來,這鬍子他極為珍視,打理得根根分明。

    雄牛好整以暇地吃乾淨了碗裡最後一口飯,一揮手,瓷碗啪地一聲,碎在了這年輕人的額頭上。

    “下一次,碎的是你的腦袋。”

    死一般的寂靜。

    血成溜地順著年輕人的鬍子流了下來,他卻連抬手去擦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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