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伸手，小心地接過那隻雪白的兔子。

    兔子四肢蜷縮，握在他的手心，竟然觸手冰涼，絲毫沒有毛皮該有的柔軟溫暖觸感，兔子本身也沒有一絲溫度。

    “沒用的，我們都化不出真正的生命。”綺麗絲說道。

    “可是在你經營的那座城裏，那些魂魄卻因為你才能一直維持生命啊！”

    “他們不算是生命，只是陰魂而已。”綺麗絲垂下眼簾，似乎還在懷念那群人。

    “什麼纔是生命？”王正笑了，“花草樹木這些不能活動的死物都算是生命，那些活生生的可以思考可以和你交流的人，難道就不是生命嗎？”

    綺麗絲一驚，認真地看著王正。

    “我之前在一座城裏，看見過一個老和尚……”王正開始講起了與銅缽寺裡的那位陰魂和尚的故事，說道了老和尚收拾城中屍體，勸度亡魂，自己在勸慰對方的同時獲得道心。又說到後來變故陡生，銅缽寺被焚燬，自己偶遇老僧，直至老僧頓悟坐化。

    “這樣一位有血有肉的僧人，他雖然也是陰魂之軀，卻比那城中大多數的人都活得更像一個人。”王正說道，“當時，如果你在那裏，或許就可以讓他一直元神不散，神智不失。在他們面前，你的本事，比任何一個化神修為的高手，都更重要。”

    綺麗絲那五年之間，只是一直按照自己的心願經營著那座鬼城，卻從沒想到過，自己其實就在扮演著上帝的角色。

    “似乎……真的是這樣啊……”綺麗絲長嘆一聲。“早該有這樣的想法的。每一個人，都是生命。陰魂也是。”

    “其實，這世界上還有一群人，他們連陰魂都不是。但是，他們比陰魂更可憐，更依賴陰氣。”王正說道。

    “不是陰魂？依賴陰氣？”

    “他們的名字，叫做影魔。”王正說著，眼睛遠遠地看向南方，把自己在那處村子裏的經歷，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陰氣就像是河流，他們就像是在河流裡生活的魚一樣。只是可惜，這河流極為不穩，一旦中斷，他們也就消失於這個世界上了。”王正慨嘆道，“只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極度渴望成為一個人，成為可以被平等對待的生命。哪怕只能模仿人類。”

    綺麗絲似有所思，聽得入了神。

    隊伍一路前行，前方出現了率州的城池。

    進城北門之後，王正找到銅缽寺的殘址。那裏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立起來一座寺廟。

    只是此時四方戰亂，遍地狼煙，民眾自顧不暇，吃了這頓飯連下一頓的著落都沒有。哪裏還有心思燒香，是以寺廟之中已經沒有了一絲香火。

    “奇怪，這城池之中街市破敗，哪裏還有人建設一座如此豪華的廟宇。”雄牛好奇道。

    “這處地方，原來就是銅缽寺。只是被一黑心商人派人一把火燒燬了，咱們在這城裏也沒有著落，乾脆就在此休息一下吧。”說著，王正帶人踏進院門。

    寺廟之中滿院塵土，沒有香火供奉，自然也沒人打理。要不是當時人們迷信神佛，恐怕連牆頭的琉璃瓦都被人揭了去。

    “這是哪個老財大戶，好大的手筆，能夠重建這樣一座廟宇，此地神佛應當十分靈驗。”雄牛在多處都有經歷，知道的東西不少。

    此時山野之中雖然已經草木顯出了綠色，但到了夜裏還是十分寒涼。眾人走進大殿，蕭瑟的寒風這才被擋在外頭。

    “這不是寺廟，倒是一座道觀啊！”雄牛驚訝道。

    當時道家傳承早已斷絕，本該綿延傳承的道教，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產生。只有一些極少數的人，自己從道家流傳下來的一鱗半爪經典之中，領悟了一些道家學識。心思極為堅定者，纔會建造道觀，潛心修行，參悟經典。所以莫說渤海國，就算整個中原，也只是星星點點地有個別的道觀。

    “道觀？”王正走到大殿的神像近前，只見正中端坐一個一丈高的泥身塑像，周身遍塗金漆，披掛著繁雜華麗的道袍。神像上頂，掛著一個木牌，上書“天真救世真人”六個大字。

    “天真？救世？真人？”王正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

    神像兩側，各自立著一座神像，比起中間的天真子，各自都要矮上一頭。

    “天真子？”綺麗絲唸叨了一句，“這人就是那個偷襲張大膽的玄宗掌事？”

    “不錯。此人極其貪心，名義上統領門人，遵從祖訓，誓死效忠渤海國。但實際上所有的目的，只是爲了個人修仙飛昇。有了他和上一任掌事以及他們宗主的身先示範，整個玄易宗也都是這樣一副嘴臉。”說話之間，王正已經張羅著眾人在大殿之中升起了火堆。

    “但民心卻是強掠不來的，玄易宗對民眾沒有什麼恩惠，就妄想像張大膽那樣靠香火積攢靈氣，實在是痴人說夢。”綺麗絲哼了一聲。

    “本地民眾本來就沒有什麼信仰，那銅缽寺裡的僧人還經常做些善事，都沒有招來什麼香火。天真子從中原地區知道這個法子，耗費人力財力在渤海國各處建造生祠。倘若有用，他也不必去跟那黃袍子做什麼交易了。”

    二人說話完畢，回到火堆旁邊，眾人吃了些東西，便挨着火堆沉沉睡去。

    到了夜半時分，王正突然聽到破空聲響，那呼啦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十分明顯。

    綺麗絲同時也驚醒起來，她馬上彙集靈氣，化出一口巨大的青石板，把整個火堆都壓在了下邊。屋子裏一下子漆黑一片。

    破空聲來到院子上方就停了下來，然後聽到兩聲輕輕的聲響，顯然是有修仙者御空飛行，來到這裏。

    “師兄，這就是咱們分到的第五處生祠了吧。”一個女子聲音說道。

    “呼——”一個尖細的男子聲音響起，“比起其他幾處，這個地方算是儲存完好的了。那些地方的刁民，不供奉香火也就罷了，居然還把圍牆上的琉璃瓦都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