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有一面之緣吧。”王正說道，“咱們也不白住他家，給他銀子。”

    “這傢伙不會像那個孫有良那麼壞吧？”

    “應該不至於……說起來，你還幫過他家呢——當然，是收了銀子的。”

    “這裏我好像真的來過……”白初晴聽到這裏，疑惑地抬頭看看左右，“啊，這裏就是那個花了四百兩銀子僱傭黑刀門看家護院的高大戶家！”

    “哈哈，正是。難怪你剛纔沒有看出來，這家院子已經完全翻新了一通。想來是高大少執掌高家之後，鹹魚翻身了啊。”王正說著，敲響了院門。

    一連敲了三遍，院子裡傳來慢吞吞的腳步聲，門這纔打開。王正一看，卻是認識，正是那個老管家高才。

    “老管家，在下……”王正剛要說話，卻是愣了一下。

    與門外乾淨整潔的樣子完全不同，院子裡積雪堆滿，沒有清掃，而且連腳印都沒有。再看眼前，只有門房到院門口的地方掃出一條路徑來。另外還有兩條小路向院子裡延伸過去，顯然是通向廚房和茅廁。

    “……有什麼事？”高才的容貌，比起前幾個月已經衰老了很多。

    “在下路經此地，想求個方便，借宿幾天。”王正說著，遞上去五兩銀子。以他現在的打扮，拿出五兩銀子已經是很多了。

    高才接過銀子，無精打采地轉身，引著兩個人走進院子。

    “住宿只有僕人住的廂房。伙食費用另算。”他說著，慢吞吞地走向東側廂房。

    “他沒有認出你來。”白初晴低聲說道。

    “那時我是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身破衣爛衫，拿著兵刃。與現在的樣子差上太多了。而且，這老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根本顧不上細看我們。”

    開啟房門，王正藉故閒聊起來。

    “老人家，這麼大的一套院子，只有您一個人打理呀？”他遞上一張麥餅。

    “哎——我們高家已經散了，去年攤上一場變故，只剩下大公子一個人。”這管家看上去十分老實，兢兢業業地看著偌大的院子。即使已經不勝體力，還是勉強著把院門外的地面打掃乾淨，算是保持著整個高家最後的體面。

    他身體比以前更加瘦弱，接過餅子，神情也和緩了一些。

    “可是，一個月前，大公子也被拉去參了軍。哎……”

    “剛纔聽到有攤販聊起這件事，最近參軍的人可不少。”

    “我老頭子了，想替他出徵，人家不讓。只能守住這處宅子，等他回來……”

    王正聽得心下惻然，白初晴想說點什麼，卻被他悄悄摁住，把話截住。雖然她現在表面看不出什麼，但一張嘴，肯定暴露。

    在這裏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聽見門外大街上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緊接著，有婦女孩子的哭喊，有男人的大聲喝罵聲音。

    白初晴第一個警醒起來，貼著牆頭躍上去檢視一眼，連忙跑回來，“快快快！正主兒來了！”

    王正心下一喜，連忙走出院門。

    這高家大院旁邊就是慶州城的主幹路。只見大街上，一隊一百多人的隊伍，吵吵嚷嚷地行走著。其中大部分都是拿著直刀的軍人，與以前服裝雜七雜八的披麻軍不同，他們身上都穿著光鮮的服裝，樣式統一，看上去十分精神。

    只見這夥人把刀子抽了出來，在刀鞘上拍得叮噹作響，個個瞪大了眼睛，沿街挨家敲開院門，搜查著人口。一經發現有成年男子，無論強壯還是瘦弱，一律拉出來，塞進隊伍裡。

    “這夥人握刀姿勢不對，一看就是沒有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白初晴這個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端倪，“他們服色光鮮，手上臉上也沒有傷疤，看起來就是專門用來抓人的。”

    “披麻軍只有打仗的時候才穿上統一的鐵線麻布，平時沒有什麼制式服裝。”王正點頭。“這個隊伍有一百人上下，算是一個旅了。”

    隊伍前頭，一個人騎著馬匹，神色陰鬱。看起來，應該是這旅人的頭目，旅帥。

    這一次，城中已經沒有多少符合條件的人了，隊伍中沒有幾個新抓來的男子。旅帥一揚馬鞭，正要責罵屬下，卻突然看見隊伍旁邊的一家大門裏，走過來兩個愣頭愣腦的人。

    “哈哈！湊上他們兩個！”旅帥大笑起來，“總算不至於空手交差！這差事算是幹到頭了，慶州城全部男丁都搜刮一空，明兒個咱們得去周邊村子裏抓幾個人了。”

    手下的軍士一聽，也是來了精神，趕忙一擁而上，生怕去慢了捱上鞭子。一下子，這個窮酸的讀書人和他的書童就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這是做什麼？”王正極力模仿著那李金鱗的模樣，同時暗中掰下一塊餅子，塞進白初晴的嘴巴里，低聲說道，“含住，不要出聲。”

    “呵呵，你身為我渤海上國的子民，就算是讀書人，也該為國分憂。”旅帥心情大好，“我督戰旅要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王正假裝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

    “跟你犯不上費舌頭，趕緊跟上隊伍！”旅帥一聲呼喝，隊伍裹挾著十幾個人，一路往城南走去。

    王正暗自長出一口氣，“呼——還算順利，這九江王的酸樣子真不是誰都能模仿的，比打一仗還累。”

    白初晴嘴裏鼓囊囊地含著餅子，大眼睛嘀哩咕嚕之轉，用手對著王正比了個“十八”的樣子。

    “我知道，算上咱們倆，一共二十個壯丁。”王正說道，“勉強只夠兩個夥的人。”

    白初晴伸出一個手指，然後比了個“十”。

    “沒錯，一夥十人。”

    隊伍一路往南走去，隊伍裡的這些壯丁根本不用繩子捆縛，在一百把直刀的威脅下，連抬頭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一時間只有沉悶的腳步聲，不知道走出去多遠。

    “停！”那旅帥大喊一聲，停下了腳步，“在這裏原地等候，接下來會有輜重隊伍押送糧草過去，這些壯丁就由他們押著送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