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父親說，我們本來是南邊那道山嶺以外的人，世世代代捕魚打獵維生。”孩子見這兩個人沒有惡意，便逐漸放下了警戒，“我們的部族裏，男人的確都是姓完顏的。”

    “你們部族大概有多少人？”這是王正最為關心的問題，部落的成員多寡，決定了它們崛起的速度。現在，邊境已經被自己開啟了，有了足夠的資源，不愁沒辦法養活人口。

    “我也不知道，我來到這裏的時候很小，以前的事情根本記不住了。”孩子的神色茫然，眼睛中一點神采也沒有。

    這樣下去，她的人生也只會是重複自己父母那樣的生活吧。夏秋季節，在城外耕種，冬季就被抓進城裏。這些地窨子裡的百姓，全都有親人被扣押在城裏。這根看不見的繩子，把他們全都牢牢地拴在這座城的周圍，一輩子也無法逃脫。

    儘管，他們自己原來的家，就在山的另一頭。

    王正已經把獵物全都洗剝完畢，並且用積雪擦得乾乾淨淨，晾曬在屋簷之下。又取了一條狍子的後腿，升起火炙烤起來。

    “張大老爺的手藝，我這輩子都趕不上了呀。”

    油脂滴滴答答地落在火上，騰起一縷縷青煙，把香味狠狠地灌進每個人的鼻子。那兩個孩子的肚子忍不住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綺麗絲和王正沒捨得吃，便沒有多烤。看著兩個孩子大口吞吃著烤好的肉，二人坐在門外。

    “王正，要不要我毀了這座城，把裡面的人全都放出來？”綺麗絲問道。

    “如果是爲了憐憫這些百姓，帶著一腔熱血去行俠仗義，我會鼓勵你這麼做。但是，做這額事情之前，最好考慮一下，這麼做之後會產生什麼後果。”王正說道，“在我那個世界，城市人口非常密集。修仙者，尤其是我們這樣的金丹高手，一揮手就能毀掉千千萬萬個人的住所。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同樣的能力，那麼，動手之前，最好還是想想清楚。”

    綺麗絲眉毛一挑，仔仔細細地數起了地窨子的數量，又觀察著附近的山林，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城池之上。

    “你是說……你擔心的是，我們如果把城池毀掉，這些百姓也不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不僅不會更好，反而會更糟。”王正指了指這片田地，“從那個小姑娘的話裡可以得知，這些本來習慣了漁獵生活的當地人，在此耕種了起碼十年。而從他們的神態可以看出來，他們並不擔心自己父母的安全，可見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並且他們的父母並不會餓死，也沒有生命危險。”

    “你現在把他們放出來，只會讓更多的人餓死。”王正說道。“這座城池裏的管理者，無疑是個冷靜而殘酷的人，但也是個理智的人。我可以斷言，這座城已經沒有外部供給了，它正是依靠著這樣一套管理制度，才維持著生存。”

    “每年的春夏到秋季中期，城裏的成年人會被釋放出來，耕地、播種乃至收穫。於此同時，他們的子女會被扣押進城，作為人質。直到秋收之後，糧食被運進城裏，同時，成年人也被要求進城，放出他們的子女。每一年收穫的糧食，將會被嚴格分配，主要用來保證城中守衛和城外的成年勞動力的生存，有了剩餘，也會不吝於養活他們的子女。但有了饑荒的年月，他們就只能自己採集過活。”

    “如此以來，透過屯田，養活起整座城和周圍的這些農民。形成了一套自給自足的因果體系。”王正說道，“你現在把他們放出來，城裏的糧食必定無法維持所有人的生存。而此刻大雪封山，也採集不到足夠的食物。熬不到開春，大批次的人就會一起餓死。”

    白初晴聽到這裏，頭上竟然沁出了一顆顆汗珠，“王，幸虧你冷靜細緻地分析了這裏的情況。我如果莽撞地採取了行動，恐怕會鑄下大錯。”

    “錯誤的更加可怕之處，在於連鎖反應。一個錯誤，會導致更多的錯誤產生，從而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王正繼續說道。

    “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後果？”綺麗絲兩手托腮，坐在他的旁邊。

    “你想想，為人父母者，爲了自己的子女，可以日復一日地在這片土地上辛勤勞作，而不敢返回近在咫尺的家鄉。他們會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女餓死在自己面前？”

    “你的意思是說……最後，餓死的將都是成年人？”

    “不錯。”王正嘆了口氣，“但是這樣的結果，卻是最壞的結果。會耕種的成年人死去了，剩下一些既沒有技術又沒有體力的孩子。”

    “那樣，來年開春，這片地就無法保證往年一樣的產量了。這樣，將會導致更加惡劣的又一次迴圈。秋天的糧食產量銳減，更多的人餓死。等到又一年的春天，這裏的人就不剩下幾個了。”綺麗絲擦了把頭上的汗。

    “還不僅僅於此。”王正繼續冷冰冰地說道，“這些孩子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耕種和採集捕獵的技術，也不是沒有足夠的體力。他們最大的問題，是心性不成熟。”

    “心性？”

    “第一，沒有節制，不知道忍耐。在糧食本來就不夠的情況下，這樣只會讓自己更早地餓死。第二，不知道秩序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失去了城中軍事勢力的掌控之下，從糧食到田產，全都會成為爭奪的物件。”

    “王，你對事情的分析，從來都是這樣冷冰冰的嗎？”

    “是理智。”

    綺麗絲坐在一旁，愣愣地看著那漆黑的城牆。

    “我們做的這件事，成敗與否，將決定著全天下人的性命。不仔細地想清楚，將會萬劫不復。”王正說道。“怎麼樣，這麼有挑戰的事情，不是誰都有資格做的。”

    “這麼有挑戰的事情，我想做好。”綺麗絲堅定地說道，“我也有能力做好。”

    說著，她突然一回頭。

    屋子裏，兩個孩子中的姐姐走了出來。

    “多謝你們。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一個人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