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冬時節，北方的氣候更為寒冷，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太陽再刺眼，也融化不了一層又一層的積雪。

    但饒是如此，從寧州往北的官道之上，還是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這些人無一不形色匆匆，揹負著貨物，或者驅趕著車輛。

    安遠府地形狹長，王正與綺麗絲又不著急趕路，只是向北行進了三天，這纔來到渤海國的邊境。

    說是邊境，由於北方的黑水靺鞨部族實在太過弱小，所以也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防範。邊境象徵性地修建了三處城寨一樣的軍屯處，天氣太冷，連在外頭站崗放哨的軍士都沒有。

    王正很輕鬆地就越過了邊境，放眼四野，高低起伏盡是山嶺。

    按照王正模糊的記憶，完顏部族的位置東臨大海，與這渤海國南北接壤。於是，他一路往著東方快速前進，終於再次見到了茫茫大海。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大海是這樣一副模樣。遠處的海水仍然蔚藍，但近處卻是一片白花花的冰排，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沿著海岸線一直向遠處鋪設開去，把原本金色的沙灘都盡數掩蓋在下邊。

    此時，適逢陰曆十五，落了個大潮，冰排的邊緣難得地露出金色的沙灘。有兩個黑色的人影遠遠地沿著冰排邊緣一邊低頭行走，一邊彎腰撿起什麼。

    王正一個起落，就來到了近前。那兩個人見這男子竟然可以“跳”這麼遠，都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也沒有錢財，只是把自己的兜子舉在面前，示意王正自行取用。

    這兩個人年紀不大，大的那個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小的才十一二歲。均是蓬頭垢面，身上穿著魚皮製作的衣服，其中年幼的那個人，外面還披著件獸皮。只是那獸皮已經掉了許多毛，保暖效果也就是聊勝於無。

    兜子是用堅韌的樹皮編制的網兜，裡面大大小小地裝了許多海螺、海蟶子一類的東西。海鮮性寒，偶爾食用還可以，但全然用來充飢，恐怕難以維生。

    王正擺擺手，友好地一笑，便打聽起來，“二位，在下訪友來到這裏，請問你們聽說過黑水靺鞨的完顏部族沒有？”

    “你找誰？”那個歲數小的人反問道，聽口音是個男孩。

    “不認識，我們不認識。”年紀大的連忙擺擺手，把弟弟扭過頭去。但這一說話，王正就聽出來，這是個女孩子。

    小孩子極少有擅長撒謊的，這女孩子一說話，王正就知道，她肯定認識完顏部族的人。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不敢告訴自己。

    王正沒有多說話，只是笑著揮揮手，然後一個起落就向着遠處掠去。

    不出半個時辰，他再次回來，手裏拎著七八隻野兔，肩上還扛著一隻狍子。把東西放在岸邊，就靜靜地等著那姐弟倆。

    潮水很快上漲，兩個孩子只撿了半袋子東西，悻悻地走回來，看見王正在岸邊，本能地警覺起來，踩著冰排向着遠處的岸邊走去。

    綺麗絲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步一步地向着並排上的兩個人走去。也沒有見她使出什麼身法，卻很快就來到兩個孩子身邊。

    她獨自經營一座城市五年之久，對於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有自己獨特的手段。幾句話之間，那兩個孩子終於有了反應。

    王正正在納悶，她跟兩個孩子說了什麼，卻見綺麗絲已經一邊聊著，一邊帶著他們倆走到了近前。

    “他們倆就是完顏部族的人，只可惜現在不是了。”綺麗絲語氣低沉。

    “走！我給你們送回家去！”王正見兩個孩子看自己的眼神還是十分膽怯，也就沒再多問，直接拎起了這些獵物。

    倆孩子大概好久沒有吃肉，看著這些東西眼睛泛光。綺麗絲和顏悅色地跟他們聊了幾句，這才說得他們動了身。

    兩個孩子咯吱咯吱地踩著積雪，“再走上兩個時辰，就到啦。”

    綺麗絲眉頭皺起，把自己的袖子扯了下來，給兩個孩子把破了洞的鞋子包裹起來。

    “神仙姐姐帶你們體會一下小鳥是怎麼飛的。”她然後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孩子，凌空而起。

    王正沒想到這個昔日衝鋒陷陣的戰士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只是拎起東西，跟在後頭。

    沿著海邊行進一段，又翻過一道山嶺。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處被群山環繞的廣闊原野。

    在原野正中，矗立著一座城池。這城池與之前見到的率州等城不同，通體是用附近山上產出的青石砌成，城牆極其堅固，足有三丈多高。別說率州，就算是慶州和寧州也沒有這麼堅固。

    在這荒無人煙的邊遠部族之地，竟然出現如此正規的城池，實屬反常。

    黑水靺鞨的人，習慣於捕魚打獵維生，與中原地區的農業文明不同，領地意識並不強。所以，他們並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花費如此大的力氣，來建造這樣一座堅固圍城。

    在孩子的指引之下，王正跟著綺麗絲遠遠地越過了城池，徑直來到一片低矮的地窨子中間。地窨子雜亂無章地隨意錯落，看上去比當初披麻軍的住所還要破敗。

    屋子裏的樣子更是家徒四壁，連雙像樣的碗筷都沒有，更不用說鋪蓋的東西。

    “家裏，只有你們兩個半大孩子？”王正放下東西，皺眉問道。

    “爹孃被關在城裏，半個月才能輪著回來一天。”女孩說道。

    “這一大片房子裡，住的都是你們這樣的孩子？”

    “大多都是。”

    “那你們吃什麼？”綺麗絲心疼地說道。

    “挖海貨，撿松子，實在不行就去田地裏撿點落下的穀子麥子什麼的。”孩子伸手指了指城池周圍大片的曠野。

    王正這才注意到，這些曠野在白雪覆蓋之下，隆起一道道平整的地界。

    這裏，是一處屯田的軍營！

    屯田，派駐軍人到偏遠的地方，一邊戍守，一邊種植糧食。這是中原地區纔有的習慣。

    “你們的父母，是從哪裏來的？”王正一邊快速宰殺著獵物，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