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學究看著自己消散得完全看不見的膝蓋以下，臉上一副焦急和不甘心的神色。

    “再磨嘰一會兒，你就連犯愁都免了。”張大膽及時地遞上了一句風涼話。

    “也罷！”老學究一咬牙，伸手指了指屋子的山牆，“牆外的那處馬棚的石槽底下，就是官印。”

    說話間，人影已經消散到了胸口的位置，他無奈的搖搖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幾個人，“切記，要善待百姓……”

    “這話怎麼說的來著，瞌睡遇上了枕頭。”張大膽拍手大笑，“剛惦記著衙門裏的玉饌珍饈，就有官印送上了門。”

    “彆着急高興。這老者受害是在幾個月之前，官位空著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補缺啊。”王正疑慮道。

    “管那麼多幹啥，先把寶貝挖到手了再說！”張大膽一蹦老高，不顧外面的風雪，就一頭紮了出去。

    “現在玄宗分裂，西線戰起，渤海國內部大亂，哪裏顧得上這個。況且，從京城到這裏路途遙遠，幾個月的時間耽擱在路上也是可能的，應該不會這麼快補缺。”白初晴像模像樣地分析道。

    “哈哈！”張大膽一下子跳進屋子，單手高高舉起，一方白玉的印石託在手中，“咱們這下發達啦！有得住，有得吃，還有人伺候！這下，可比住客棧強上太多啦。”

    “好啊。咱們就跟著張府尹新官上任。”王正看著這傢伙，“別說，這胖乎乎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官老爺的相貌。”

    眾人鬨堂大笑。

    至此一路無話，雪路難行，又走了三日，終於見到了寧州城。

    安遠府身處渤海國的最北側，與黑水靺鞨接壤。這裏與其他州府交通不便，地方實在偏遠，百姓也少得可憐。最關鍵的是當時黑水靺鞨各個部族正處於內部爭鬥之中，一盤散沙，構不成任何威脅，所以渤海國對這裏極不重視。

    “偌大的安遠府，想不到它中心的寧州城竟然如此破敗。”王正失望道，“張府尹，這地方老百姓過得應該很不容易，你行事可要慎重。”

    張大膽倨傲地一仰頭，“本官自然知道。”

    白初晴都懶得踹他，幾個人匆匆進了城。

    寧州與其他城市一樣，也是南北一條寬闊的主幹道。走到盡頭，正是城市中心，一座寬敞的府邸矗立其中。

    這府邸雖然也同其他街道建築一樣，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但畢竟是一府之長的行在，寬敞氣派自是不必細說。

    張大膽不由分說，正要上前拍門。卻被王正一把拽住，“新上任的府尹，哪有親自上去叫門的。”

    敲門聲響過後，兩個身穿皂色服裝的守門小吏開啟大門，從臺階上睥睨著這幾個一身風塵僕僕的異鄉人，皺起了眉頭。“什麼事？這州府的大門豈是你們這些小民能敲得嗎？”

    “不開眼的東西，你家府尹大人到任，趕緊去喊你們少尹安排迎接！”王正毫不客氣，大聲呼喝。

    “好大的口氣！你這小子……”

    “喀拉拉！”王正在門前的石獅子上輕拍了一掌，整座石雕瞬間化為巴掌大的碎片石頭。“除了你們府尹，誰僱得起玄門護衛？”

    “玄門……護衛？”

    “聽說咱們大王跟玄宗的過從甚密，要是真的府尹，恐怕是會派玄門的人護送的。”

    “你說得好像也是，咱們府尹的位置畢竟是空了半年了……”

    二人在這巨大的武力威脅之下，一下子換上了一副綿羊的神色，倆人嘀咕了兩聲，匆匆跑進了院子，連大門都忘了關上。

    “府尹空缺時間太久，恐怕那少尹作為副手，會起了越權之心。”王正說道。

    “沒關係，我兩個嘴巴子就把他給教訓過來了。”張大膽嘻嘻一笑。

    “你這黑廝，還真打算落戶這裏，當起你的便宜府尹來了？”白初晴說道。

    “從這往北也沒有多長的路了，送過完顏函普他們，我們進山回來再到這裏找他也好。”王正說道，“這段時間裏，你最好把手底下的人和關係迅速捋順了。如果幹得可以，日後可能還有更大的作用。”

    張大膽一聽，來了精神。他這個人不乏心計，但也天真爛漫，玩心很重。本來只打算過來耀武揚威地扮上兩天大官過過癮，沒想到王正居然拿這件事當了真，還有以後的打算。

    “說說，我要是把這裏整明白了，你打算下一步幹什麼？”

    “完顏函普此次北行，要想接掌完顏部族的勢力，首先要有自己的實力。這裏的實力，指的就是武力，是隊伍。他現在有一些啟動的銀錢，但你知道，黑水靺鞨那裏很是落後，鐵器馬匹全都沒有，需要跟渤海這裏交易。”

    “啊！你是想讓我開啟邊境，裏通外國，偷偷地給他們開啟方便之門，讓他的部族悄悄壯大！”張大膽一時語無倫次，激動得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這個官當得纔好玩。”

    “他那裏盛產山貨和水產，你敞開邊境貿易，對你治下的百姓也是好事。慢慢地，你們之間銀錢互相流動起來，他那裏的部族衣食無憂了，短期內也會安定下來。比起以往因為饑荒貧瘠而跑到邊境掠奪，不是好上太多了嗎？”

    “聽起來，對於我治下的百姓也有百利而無一害。”張大膽說道。

    “將來有一天渤海國真有上頭追查下來，也是你這個假冒府尹擅自敞開的邊境，與手下的百姓官吏無關。真到了那一天，你這個便宜府尹也算是做到了頭了。”王正哈哈笑道。

    “我做官的癮頭沒那麼大，只是想耍耍威風罷了。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我還能幹出這麼大的事，那可太有意思了。”張大膽躍躍欲試起來，“等到上頭一追究，我拍拍屁股就跑啦！”

    “說到這裏，我必須得跟你們說說實話。”王正掃視了在場的幾個人，最後把目光放在了完顏函普和雄牛的身上，“其實，我這樣做，固然是希望你們回去之後，能夠順利接管完顏部族。但說起來，也並不是全然出於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