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展從來沒想過，自己已經死去的心還會復活。

    那是很平常的一個夜晚，手下來稟報說抓了一個奸細，在軍營，抓到奸細是大事，他親自去審問，卻發現是一場誤會。

    那是一個有著小鹿一般清澈眼眸的女子，可惜不會說話，千里迢迢帶來了梅花嶺的求救信。

    羅展打算給她一些報酬就將她送走，可是她卻說要跟在他身邊學功夫。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只是現在梅花嶺戰事吃緊，他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教導她，便安排她去不遠的村鎮住下。

    若是這次能夠平安歸來，再教她武功吧。

    羅展如是想，他在臨走前腦子裏還在想這事，落絡是她的名字，她不會說話，卻寫得一手好字，而且會唇語。

    怎麼看，都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他料想到梅花嶺會很兇險，卻沒想到如此兇險，他差點就命喪於此。

    然而，這一戰，也不能算勝，梅花嶺的主將戰亡了。

    他整合軍隊攻佔了東哲，後又回京覆命，恰逢年關，家中強留他在京過年，耽擱了許多時間，等他回到海都的時候，已經開春了。

    “將軍！您可算是回來了！”副將迎上前來，苦兮兮的樣子。

    羅展愣了一下:“怎麼了？軍中發生什麼事了？”

    副將搖搖頭:“軍中倒是沒有什麼事，是落姑娘！”

    羅展脫外袍的動作一頓:“落姑娘怎麼了？”

    “您不是安排落姑娘在王家村住下了嗎？結果那村子裏有戶土地主，看上落姑娘了，要納落姑娘為妾！那地主仗著落姑娘口不能言，硬是說落姑娘已經和他有了肌膚之親，而且還說是落姑娘主動……主動……”說到這，副將有些說不下去，面色有些憤怒。

    “主動什麼？”羅展眸子裡掀起了一股風暴。

    “他說是落姑娘主動勾引他的！”副將一咬牙，說了出來。

    只聽啪地一聲，羅展竟然硬生生將掛袍子的木樁給折斷了。

    轉身就往外走，副將追出去連人影都看不著了，副將撓了撓頭:“將軍怎麼走的這麼快？我話還沒說完呢！落姑娘已經被我安排到別的村子裏去了呀。”

    此時已經朝著王家村趕去的羅展卻並不之情，他一路快馬加鞭，很快就來到了王家村。

    聽到馬蹄聲，王家村的人紛紛都圍了過來，之前因為落絡的事情，軍隊已經來過一次了，他們都以為是軍隊又來了。

    等過來一看，發現來的只是一個少年郎，而且沒有穿士兵的鎧甲，而是普通的長袍心裏有些疑惑，這俊俏的公子是誰？

    羅展眼睛在人群一掃，那有些肥胖，身後跟著兩個家丁的地主就被他盯上了。

    “是你要納落姑娘為妾？”羅展冷聲問道。

    地主平日裏橫行慣了，這裏可是他的地盤，他會怕一個外來的小子？

    摸了摸自己留的兩撇鬍子，哼哼道:“是老爺我，怎麼了！？你個毛小子還敢管老爺的事！？”

    羅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直接一拳打了過去，地主還沒從他的笑容裡回過神來呢，就被狠狠打了一拳！

    他捂著鼻子，有鼻血從指縫中流出來，他張開大嘴正要喊叫，結果還沒喊出聲，肚子上又捱了一腳直接被踹到在地，接著就是狂風暴雨般的拳頭。

    一直到地主哼都哼不出聲了，羅展才停手，無視驚惶的鄉親，直接朝著落絡原先住的房子走去。

    “喂！少年郎！那啞女已經不在這裏住了！”有人回過神來，衝羅展喊道。

    羅展頓住，回身問道:“她去了哪裏！？”

    心中有些焦急，落絡口不能言，耳不能聞，又不會武功，若是一個人離開了，那得多危險！他突然意識到，落絡真的需要學武功！

    “前……前幾天……有副將把她接走了。”那人被羅展的神情嚇了一跳，結巴道。

    羅展臉色頓時怪異起來，有些煩悶地轉身離去，他此刻已經明白是他太著急了，沒有聽副將把話說完。

    等他回到軍營，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副將早已經把落絡接到了軍營。

    羅展看到落絡完好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讓你受委屈了。”

    落絡笑著擺手，做出手勢:我不委屈，父母死後，在這裏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我看你談吐不凡，不像是貧苦人家的孩子？”羅展試探性地問道。

    落絡笑容僵了一下:父母是商人，家境豐盈，路遇山賊，父母雙亡，我這才流落在外。

    羅展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看著強顏歡笑的落絡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繼而想到了什麼:“你學功夫是爲了報仇？”

    落絡點頭，然後又補充:也爲了保護自己。

    羅展這才稍稍放心:“從明天開始，每日卯時起來，我教你練武。”

    落絡眼睛一亮，使勁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裏，羅展除了操練士兵，就是教落絡武功，不得不說，落絡真是個聰明至極的女子，而且特別能吃苦耐勞。

    她雖然才十三四歲的樣子，但是對於練武而言，已經算是年紀大了，所以要修出深厚的內力不太可能。

    所以羅展主要以輕功和暗器為主，他不擅長暗器，還特意去請教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暗器大俠。

    不過幾個月的功夫，落絡已經是小有所成。

    羅展接到了京中傳來的訊息，新帝要登基了，命他回京觀禮。

    他便點了一些親兵，徵求了落絡的意見後，帶著她一起回京。

    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有回威武侯府，聽聞太上皇“病重”的事，威武侯也參與其中，新帝念在威武侯年事已高，又有羅展在海都守衛邊疆，便沒有過於問責，只是責令威武侯府十年內，不準再入朝堂。

    對於這個責罰，威武侯自然是不敢有異議，按照太上皇的手段，威武侯應當直接查抄了，只能說他生了個好兒子。

    在宮中，威武侯幾次想上前和羅展說話都沒能鼓起勇氣，尤其是看到他身邊站著的落絡。

    倒是一向和羅展還說得上幾句話的侯府三小姐有些欣慰地上前問道:“阿展，這位是？”

    威武侯在一旁豎著耳朵偷聽，他想知道羅展的近況，但是沒臉問。

    羅展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威武侯，淡淡道:“朋友。”

    三小姐也不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長大了，能夠頂的起國家二字了，但也不能耽誤了自己。”

    羅展沒有再說話，牽著落絡去了別處，落絡有一瞬間的詫異，小手瑟縮了一下。

    雖然練武的時候會有接觸，但是羅展從來沒有這樣牽過她的手！落絡的臉有些紅，她對羅展自然是愛慕的，但她也不傻，她能看出來，羅展眼中時不時浮現而出的傷痛，他經常望著東海的方向發呆，眼裏帶著懷戀。

    來到沒人的地方，羅展放開了她，落絡心裏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她做著手勢:你不開心。

    羅展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沒有，你不要多想。”

    落絡繼續做手勢:是因為她嗎？

    羅展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落絡這麼敏感，竟然察覺到了他心底的秘密。

    落絡:她很漂亮？

    羅展點了點頭:“很漂亮，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子。”

    落絡有些鬱悶了:她已經香消玉殞了？

    “嗯，被我爹打暈裝進麻袋綁上石頭，扔到了東海里。”羅展說這話的時候，手掌用力握著涼亭的圍欄。

    落絡被嚇到了，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扔進了東海里？

    “如果你喜歡上我，可能也會遭受這些。”羅展毫無預兆地說道。

    落絡抖了一下，然後拍了拍胸脯:我纔不怕！我會武功！

    羅展看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

    他不過是嚇唬她罷了，別說現在他爹什麼實力都沒有，即便他爹還和當年一樣手握重權，他如今也不懼怕，只恨當年的自己太弱小了，沒能保護好心愛之人。

    “絡絡，你有喜歡過人嗎？”羅展問道。

    落絡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你算嗎？

    “真喜歡我？”羅展眼裏含了三分笑意。

    落絡遲疑了一下:要等我報完仇，纔可以喜歡你。

    “為什麼？”羅展聽到報仇二字，眼中劃過一道暗芒。

    落絡:因為我怕我報仇會死，你會傷心。

    羅展啞然，落絡這個姑娘，實在是太純真了。

    她一定是覺得，他已經失去過一次愛人，所以纔想著要報完仇再來喜歡他。

    其實，過去那麼多年，他早已忘記了心動的感覺，或許那被扔進東海的少女，並不是他的硃砂痣，只不過因為她的死，讓這份還沒來得及萌芽的愛，日積月累下紮根得更深罷了。

    真要說愛，他恐怕不見得多愛那少女，只不過那是他第一次心動的女子，且以那樣殘忍的方式終結，在他年少的心中烙印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偏頭看著身邊安靜的落絡，那山賊窩，他已經找到了，若不是爲了落絡能夠親手報仇，他早就帶人去剿匪了。

    “等這次回海都，我就帶你去找那些山賊吧。你報仇，我給你掠陣。”羅展伸手摸了摸落絡柔軟的頭髮。

    落絡眼睛亮了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