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可恨，簡直該千刀萬剮！”性子剛直的立馬叫囂起來。

    “倒是想殺他，可殺得了麼！”有人低嘆了一聲。

    這人倒是個實誠人。

    阿爹的聲音一直沒有響起，應該是在琢磨，但胡離覺著他應該琢磨不出什麼來。

    紛紛擾擾好半晌，忽然，聽得“撲通”一聲，書房裏驟然安靜下來，一道略顯年輕的嗓音不急不徐傳了開來：“學生跪請先生，我願為使，往秦營議和。”

    剎那，心裏頭仿若有一股罡風猛然拂過。

    唇角處卻漸漸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來。

    胡離認得這道聲音，是阿爹最為得意的門生之一，姓林名楚正，剛及弱冠，但其以稚齡出仕，至今已三載有餘。

    書房裏頓時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以及反對聲。

    “這，這如何使得！”

    “不可，萬萬不可！”

    “楚正千萬莫要衝動！”

    但有二人一直就沒有聲響，一個是林楚正，一個是胡離阿爹。

    胡離曉得，這事已然成了。

    胡離安然垂下眼睫，暗暗長噓了一口氣。

    總算，沒白費胡離這半月以來的努力。

    當晚入夜之後，胡離換了一套早早備好的打雜小廝的衣物，穿過這相府裡胡離早已濫熟於心的小道與花徑，偷偷鑽入了林楚正的轎底。

    這一刻，胡離無比感激胡離是一個瞎子。因為只有瞎子纔會在夜間行動如常，纔會有如此靈敏的嗅覺，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哪頂小轎是屬於哪一個人。

    胡離一動不動地蜷在轎底，足有大半個時辰。

    就在胡離即將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前頭的中年轎伕收住步子，諾諾道了一聲：“到了。”

    片刻後，轎傾，林楚正緩步行了出來。

    胡離覺著胡離的運氣委實很好。

    待腳步聲漸漸消失之後，胡離小心翼翼地從轎底鑽了出來。

    一路上胡離早已盤算好了，自皇城至烏江少說也有三百餘里，林楚正既要為使臣，自是少不了馬車，而馬車自然少不了馬匹，胡離只要趕在天明之前尋到馬廄，再趁著家丁們清晨套馬的功夫混入隊伍之中，烏江之行便就成了大半。

    胡離在心底默數著步子，直行二十五步，左拐，前行一百一十步……

    戰戰兢兢摸索了好一會兒，約莫是轉入了一條小徑，耳邊漸有話語聲傳來。凝神細聽了一會兒，之後，胡離覺著胡離的運氣委實很差，不僅差，而且差到了極點。

    因林楚正並沒有回府，而是來到了一個令胡離記憶無比深刻的地方。

    皇城中最大的瓦肆，品酒品詩品美人的，一品樓。

    耳邊響起的話語聲似是自幾個丫鬟口中傳來的。

    一說：“聽說今日樓裡來了貴客呢！”

    一說：“可是那位朝堂里正當紅的林大人？”

    頭先那人道：“可不就是他！”

    旁邊有人清斥一聲：“這算哪門子貴客！想當初四大公子踏月而來，那才叫風光無限呢！”

    胡離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想正撞上道旁一棵小樹，“撲漱漱”落下一地的葉子來。有丫鬟眼尖，立馬望過來，驚叫了一聲：“兀那小廝，杵在那邊做什麼，快過來，正好有事吩咐你呢！”

    胡離沒有動。

    可是那幾個丫鬟卻迎了上來。

    待胡離反應過來之前，她們已將手中一提食盒連推帶讓地塞到胡離手中，樂巔巔道：“送去惜月姑娘房中，趕緊的！還有，千萬莫撒了，不然唯你是問！”

    說完，也不待胡離答話，徑直笑笑嚷嚷走了開去。

    胡離呆立良久，她們也真有眼力價，居然指使一個瞎子幫她們送東西。這可真是路認識胡離，胡離可不識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