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榻邊坐了下來。

    是莫念常坐的那個位置。

    因突然想起這樣一個名字，胡離腦海中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太子的嗓音便在這瞬間的空白之後，再次響了起來：“你可曉得，如今這戰亂到底打到了何種地步？”

    胡離聽得失笑，這戰亂打到何種地步，與胡離有何干系？

    太子卻並沒理會胡離的反應，徑直道了開來：“安陽侯一連攻下了十數座城池，並在日前一舉攻破了許城，駐在烏江邊上，胡離昨夜迴轉之前，仍與胡離軍遙遙對恃。”

    胡離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為何要說與胡離聽，這一切，不都是你們一手安排的麼？”

    “是啊！”太子輕笑了一聲，笑容裡夾雜了好些莫可名狀的情緒，“父皇與胡離素知安陽侯早有反意，只是苦於沒有起兵的藉口罷。後來自墨墨口中得知他與你相交，暗中猜測出他許是要借你起事，於是，便一直暗中監視，暗暗做好佈局。你說得沒錯，一切早在我們預料之中，只是我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你真的會喜歡上他，還有，安陽侯的兵力竟強勁如斯……”

    胡離笑起來。放聲大笑起來。

    暗中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二人，一個蟄伏多年，一個佈局良久，真真是好得很啊！只是，他們到底將胡離擺在什麼樣的位置！

    一時間，胡離只覺得那些已經開始沉澱的疼，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涌了上來。

    胡離捂緊胸口，偏過頭對準太子的方向，淡笑著道：“太子哥哥說完了麼？胡離要歇息了。”

    說完，也不等他答話，徑直扯散錦被，沒頭沒腦鑽了進去。

    什麼千金大小姐，什麼門名淑女，胡離通通都不是。

    太子起身離開了。

    陷下去的錦榻又一點一點鼓了起來。

    胡離木然在被中捂了許久，總算想明白一個道理，有些冷，再多的被子也捂不過來。

    胡離開始下意識地關注戰事的情形。

    一天當中，倒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徘徊在阿爹的書房，以及候在阿爹的書房之外。

    這時候阿爹已不再刻意地瞞著胡離，只是他回府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有時匆匆趕回來替換換洗的衣物，也仍是隨了大批官員和門生，絮絮叨叨地議上一陣。

    但多是雜亂，而不得正解。

    一日，錦書姨神神叨叨地感嘆了這麼一句：“看這情形，怕是真要變天了，這華氏江山興許真的要改姓秦了。”

    胡離仍舊把玩著手裏一隻青瓷茶盞，一動也沒有動。

    胡離不曉得她為什麼非得要在胡離跟前念，大抵，唸了胡離也是裝作沒有聽到的。

    烏江邊上的這場對恃一直持續了半月之久。

    半月之後的某一天，阿爹的書房裏頭傳出了一聲高過一聲，義憤填膺的激辯聲。

    事情的起因是，因兩軍僵持不下，華朝主帥遂遣使者前往秦營，一來勸降，二則議和。孰料這使者纔將將渡得烏江，距離秦軍主營尚有三百來米，只聽“倏”的一聲，被一箭射穿了頭顱。

    箭簇上附了字條，力透紙背的筆跡：

    勸降者誅！

    大大小小的官兒們紛紛搖頭直嘆，“這安陽侯實在太過囂張，可恨可惡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