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決定，事情變得格外簡單起來。

    胡離發現勇氣有時候真是一個怪異之極的東西，知不可為而為之，臨萬傾深淵而不懼。

    因，心中有愛麼？

    掌心裏靜靜躺著一枚精巧至極的玉笛。

    自那日在皇宮遇襲開始，它在胡離貼身的袖袋裏已躺了月餘。

    到了黃昏，一曲《秦桑》悠悠淡淡破空響起，空氣裡有清淡的香氣嫋嫋消散開去。

    曲畢，靜立於窗，心中一片丘壑。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墨推門進來，合上窗，嘴裏嘮嘮叨叨嘀咕一些什麼。

    胡離偏過頭去，對著她無聲扯了一抹笑出來。

    胡離忽然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一直陪在胡離身邊不離不棄的，正是眼前這一位牙尖嘴利，瘋起來沒心沒肺，倔起來牛都拉不動的小丫鬟。當然，她現在也不小了。

    胡離說：“墨墨，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我麼？”

    她高聲叫起來：“小姐，你不會是想丟下我，自己一個人嫁去皇宮裏和太子殿下雙宿**吧！”

    胡離笑了，頗無奈。

    莫念是在夜半的時候出現的。

    胡離聽到外面敲更的聲音，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當他站在胡離面前時，胡離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將玉笛遞給胡離的時候他曾經對胡離說過，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胡離吹響它，他一定會盡快趕來。

    可胡離那時注意到的卻是他的後半句話，他問胡離：“胭脂可曉得我最歡喜的是哪一曲？”

    胡離尋思了一會兒，道：“左不過是《國風》，或者《平沙落雁》。”

    他笑得促狹：“想不到胭脂有此等胸懷，倒是將我高看了，我最歡喜的麼，不過一曲《關睢》。”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胡離在心裏默唸了一遍，一張臉立時刷一下紅了個透底。

    胡離卻壓根就沒想起來要追問一句，為何笛音一響他便會來，還有，為何他要說他一定會來，如果他不來呢？

    真真本末倒置。

    自黃昏到夜半，胡離便在這樣一種惴惴不安的情緒裡，悄然等待著。

    想起許多。從前胡離以為不過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閒散話語，此刻想來，每一字每一句，都跟沙漏鐫刻時光一樣，深深地刻在了胡離心裏。

    莫念頭一次出現時，胡離哭得正傷心。但他似乎壓根就不會安慰人，只默默地陪在一邊，間或加一句“哭累了就早點歇著吧。”

    胡離抹了把淚，只好答他：“還好，我還不累。”

    第二次，過了一月他纔再次出現。因他來無影去無蹤，渾身都透著一股寒氣，胡離便猜他是從地府裡來的。

    胡離試探著問他：“莫念，你曉得地府長什麼樣子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告訴胡離：“一樣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只是冷得很，沒有一絲活氣。”

    胡離悄悄撫了一撫臂上躥出的雞皮疙瘩，也沒多放在心上。

    後來熟了，胡離便開始沒心沒肺地央著他問這問那。胡離看他本事大得很，便追著他說胡離最渴望能像小鳥一樣飛出這府裡去。

    結果那一晚，胡離真的飛了出去。

    一雙沒有溫度的手攬在胡離腰上，夜風從胡離耳畔呼嘯而過，腳下一片虛無，可胡離心裏著實快活得緊。

    如果胡離說胡離戀上了一隻鬼，你信嗎？

    胡離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來自地府，其它一無所知，可胡離還是想放棄一切，跟他一起，你信嗎？

    也許是不信的。

    但胡離只能說，在剛剛好的時間裏胡離遇見了他，而他，剛剛好不是胡離的同類。

    那胡離，也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