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逝世而去(下)
“什麼?”就在馬霞愣神的檔口,馬平突然大吼一聲,也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大步向著馬霞氣勢洶洶而來。
一頓毒打在所難免,馬霞被打得滿地翻滾,隔著窗戶望向吳慧,只見她低下頭不語,而一旁的鄧萍卻笑得燦爛。
太陽的光芒灑在窗外的兩人身上,看起來覺得明媚極了。馬霞緩緩閉上眼,嘴邊噙著一抹笑意。
如果能永遠的沉睡那也不失為一個最好的歸處。
生不能做主,死也非我所願。
但如此結局,也夠了!
上有碧落,下有黃泉,前後千萬年,都不要做人了。太累了!
做朵花,做根草,哪怕是做朵白雲,做一顆星星,也是好的!
。。。。。
在京都的另一邊,夜華正坐在真皮椅子上辦公,處在精密計算中的頭腦突然炸起一道驚雷。
夜華按住額頭,心中突然慌了起來,不知道為何事而慌,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慌。
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夜華喃喃自語,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隔著世間的山川,長河。突然一道聲音闖入夜華腦中:誰能來救救我啊!
猶如魔音繞耳,夜華難受的捂住耳朵,但心中的那句話卻更加猖狂起來,滿世界亂竄。
。。。。。
醒來是一陣消毒水的味道,馬霞看著四周潔白的床和窗紗,看著進進出出的護士和其他家屬,知道了自己如今躺在醫院。腳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古淑正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抹淚,見馬霞醒來,頓時一抹笑顏展露在臉上。
“哎,你可算是醒了,剛剛嚇死我了。。。”
古淑絮絮叨叨的唸叨著,馬霞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無非就是這次看醫生又花了多少多少錢之類的。
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婆婆杵著柺杖從馬霞床頭走過,隨後,那黯淡無光的眸子裡一亮,但轉瞬即逝。
傍晚,趁著古淑嫌醫院的飯菜貴回家吃飯的空檔,馬霞對著隔壁床的老婆婆借來了柺杖,說是去上一個廁所。老婆婆看著馬霞一個小姑娘孤苦伶仃的模樣,也就大方的借給了。
醫院裏面有電梯,但電梯不直通頂樓天台,只通往七樓截止。馬霞第一次使用柺杖很不習慣,但還是一步一步挪著上了醫院的頂樓天台處。
華燈初上,估摸著應該剛剛到八點一刻的時間,此時從樓上望下去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夏季這個時節恰好這個時間段最是熱鬧的時候,白天炎熱,人們都不敢出門,只有這個時候,太陽退下去後,大家才爭相恐後的出來,納涼的納涼,做生意的做生意,一派熱鬧的模樣。
而此刻在馬霞的眼中,這些人就猶如一隻只螻蟻一般。渺小而又可憐。
抬頭望著上空,點點繁星已經出沒,在斜上方還有一輪彎月,掛在天邊。好似漫天的星星都成爲了它的陪襯。
不知道為何,突然想到一首詩。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當時讀到這首詩的時候馬霞並不關心嫦娥後不後悔偷靈藥,也不為她的孤獨而感懷,腦海中只有一種想法,想去月亮上看看是不是有一個月宮,月宮裏麵是不是有一位嫦娥。
馬霞望著那月亮良久,突然的笑出聲來,也好,就讓一切恩怨、夢想、自由、人格隨我逝去而去吧!
天台處還有大概十釐米高的圍牆,馬霞輕輕的坐了上去,隨後把柺杖丟在一旁,雙腳抬過,轉身坐下。
包著白布的腳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馬霞有些惡趣味的想,等會跳下去會不會砸中一個無辜者呀?
“你這個畜生!你這是做什麼?”突然一聲憤怒的聲音傳來,嚇得馬霞一個哆嗦。
就算連最後時刻也不能擺脫帶給我的影響嗎?還是一如既往的怕他,這怕刻在心裏,刻在靈魂,刻在人格上。
何其可悲!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馬上從這裏跳下去!”馬霞側過頭,說起了電視劇裡面經常出現的狗血臺詞,卻不想,有這麼一天自己也成爲了說這句話的主角。
後面是一臉憤怒的馬平和慌張的古淑還有一系列醫護人員。
馬平一臉憤怒,指著馬霞的手指都在顫抖著:“你這畜生,還敢用跳樓來威脅老子,你要是真的跳怎麼早的時候不跳,非要等到我們全部來了的時候才說要跳樓,你馬上給老子滾下來,再給老子道個歉,寫份保證書,老子就既往不咎你以前那些事情了。這次事情也一併算了。”
“你就這麼不孝啊?你爸高血壓都犯了還要跑起來看你好些沒有了,你就這麼拿氣他受啊?你快下來,你爸經不起你這麼折騰的,霞兒啊!你就下來嘛!嗚嗚嗚。。。”古淑此時一臉慌張,越說越急,後面竟然哭了起來。
一旁的醫護人員也在旁邊勸道:“孩子,別衝動,有什麼事情好商量,千萬不要想不開啊!孩子,你還這麼年輕,以後還有大好人生沒過咧。。。”
“孩子,你有什麼困難說出來,醫院會幫助你的,國家和**都會幫助你的。。。”
一個穿著白大褂上了些年紀的男子低聲對著旁邊的女護士道:“警察和消防官兵還有多久到?”
“主任,在來的路上了。。。大概還有十五分鐘。。。”
此時,兩方對峙,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作為馬平一方的人員心情激動,而馬霞一方雖只有一個人卻風淡雲輕的很,似乎這不是一個想要自殺的人,只是在平常的欣賞風景罷了。
看著醫護人員左一句好孩子千萬別想不開開頭,右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你說出來,我們醫院和國家**都會幫助你的話結尾,馬霞實在是覺得聒噪極了,擺了擺好久的手,終於有個懂事的小護士讓著大家安靜了下來。
“各位醫護人員,各位叔叔姐姐們,請你們不必相勸,我知道我若是在你們所任職的醫院跳樓出事,不管是對你們自身還是醫院的名聲以及各高層管理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看了看錶情各異的醫護人員們,夢華語氣一轉,接著道:“我唯一的老年機被我父親繳了,所以沒辦法自己錄影片,現在,你們有手機的都拿出來吧,對著我,所有的一切都和你們以及你們所在的醫院無關,樓是我自己要跳的,就算不在這裏跳,到了別處我還是要跳的!”
頓時,大家竊竊私語起來,馬霞決定好好的仔仔細細的看看兩人,這麼多年因著從小被打罵,遭受非人折磨,軟弱膽小導致她還從來沒有抬頭認認真真的看過兩人。
馬平剃著光頭,是從什麼時候剃了光頭的呢?好像是一貫如此。在微弱的燈光下,頭頂發亮,飽經風霜的國字臉,不大的眼睛裏滿的渾濁的光,碩大的鼻,那說了十幾年刀子話的嘴此刻緊緊抿住。
古淑隨意的在後麵紮了個馬尾,一頭黃髮中隱約能看見些許白髮混合,不知是否是燈光問題,眼角的皺紋能夾死蒼蠅般深,整張臉老的就像五十歲的老嫗一般。明明兩人都不到四十來歲的年紀啊!
兩人都是經受了歲月的打磨。俗話說,相由心生,何嘗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寫照。
馬霞依稀還記得幼年時古淑那一臉溫柔的樣子,聽外婆說當年古淑也是一個唇紅齒白的人兒,更是一個十里八鄉排得上號的。
對父親倒是沒什麼印象了,記憶力都是他怒目圓睜,非打即罵的樣子,只是曾經看過他年輕時候的照片,也是一個眉清目秀,一身浩然正氣的人。
是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而自己又是什麼時候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也許從外婆死的那一刻,也許從割斷自己腳筋的那一刻,又或許從最開始每天只給一頓飯吃的時候。。。
佛說,人生要經歷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其中不過是經歷了生苦,怨憎會苦,就叫自己這般難以承受,若是全部經歷完那得多難以承受啊。
相望無言,馬霞對著兩人輕輕開口:“爸爸,媽媽!對於那個男的我真的不認識,你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要說的。以前我特別恨你們,但現在真正要離去的時候我突然不恨了。佛說: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現在我想追求慈悲。”
“你說的是些什麼呀?簡直是胡言亂語,我根本聽不懂。。。”
馬霞雙手撐在所坐的地方,像前微微挪動著位置:“你們今後再也不會賠錢了,。。。”因為你們的賠錢貨女兒終於走了。
馬霞向前狠狠一傾,在一片驚呼聲中,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摔落在地。一陣劇痛襲來,下一秒便閉上了眼睛。
在完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聽到了四周響起來的警笛聲和人們的驚呼聲,小孩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