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點，現在可不是讓你們打情罵俏的時候。”雪音已經走到下一個樹雕旁，她回頭看到他們還在原地互相扶著說話，心裏一整個不高興，脫口就說出譏諷的話。

    “走吧。”英帕修不願和她爭辯，攙扶著莫陌跟上，他沒注意到他扶著的女孩臉突然紅了起來。

    打情罵俏？我和英帕修嗎？怎麼可能！莫陌看著英帕修近在呎尺的臉孔。她以前常常聽卡絲特說他有多麼英俊，可是在敬畏貴族的心態，還有英帕修本身嚴肅的個性影響下，她一直沒把這位侯爵當成同年紀的男孩看，也從來不為他的外表所吸引。這時候聽雪音這麼一說，她才突然感覺自己緊靠在一個強壯的身軀上，這男子有垂到眼前的深棕色頭髮，憂鬱的棕色眼眸(多半是在擔心待會怎麼進入有守衛的圖書館)。她凍得發紅的鼻子似乎可以聞到故事書裡常提到的男性氣息，英雄攬著美麗女子的腰，在斬殺惡龍後獻上一吻……

    “啊！”她被突出雪地的樹根絆倒，臉朝下吃了一嘴冰雪。她爬起來氣憤地踹了樹根一腳，這讓她原本就凍麻的腳變得更加疼痛。

    “你在幹嘛？快跟上。”英帕修看她爬起來時已經行動自如，也就不再扶著她，一個人努力跟上雪音的腳步。

    我纔不會輸你們！莫陌加大步伐，半走半跳的追上，剛纔的浪漫幻想一眨眼間就被她忘在腦後。

    雪音在一隻非常大的飛鷹石雕前等著他們。莫陌認得這個雕像，那是羽裔族的族長——鷹後黛雅妮拉，所有羽裔族的奇獸都奉它為主。多比耶教授曾經介紹過它，那是老教授唯一一次利用王宮花園的雕像來上課。一想到多比耶還有奇獸課造成的傷害，她就消沉地嘆了口氣。

    “你是怎麼避開守衛進去的？”英帕修走到雪音身邊問。

    “我會用我的方法證明給你看，跟好我。”雪音撥開積雪，開始爬上石雕的背部。英帕修雖然很想問她爬到這個上面要做什麼，但他發覺沾滿冰雪的石雕非常難以攀爬，只好先專注在這趟手滑腳滑的短暫旅程上，不時還要回頭拉莫陌一把，免得她愈爬反而離地面愈近。

    好不容易他們三個人爬到石雕的頭部，也就是黛雅妮拉的鷹眼上。這裏正對著王宮東殿圖書館二樓的一扇窗戶，可是兩者之間還相距有好大一段空間，即使再縮短一半，也不是人類所能跳過的距離。

    “雪音，現在要……”英帕修忍不住開口詢問。

    “瓦特佛洛！水流術！”雪音忽然摸著她的腕煉，對著圖書館窗戶施放法術，大量流水從諾加里傾洩而出。“肯劇爾！冰凍波！”她又立刻對流水施放出冰之氣息，衝向圖書館窗戶的水流瞬間凍結成冰，在鷹首和窗戶之間搭成一座堅冰拱橋。莫陌和英帕修都張大嘴看呆了。

    “你的諾加什麼時候能像這樣連續施展了？”英帕修欽佩地說。他的諾加在進入喚獸師學院學習以及經過磊伊得**後，進步的程度還是極其有限，學會施放的諾加種類也相當少，更不可能像雪音這樣連續使用兩個諾加，那他大概會當場魔力耗盡而昏厥。

    “在瑞文教授個別指導我之後。”雪音微微喘著氣說，對這個回答露出驕傲的神色。

    “布麗姬．瑞文？她該不會是想說服你轉職成魔法師吧？”自從上次圖書館布麗姬．瑞文一席話之後，英帕修一直擔心她也會像招攬磊伊得一樣把目標放到雪音身上。

    “也許吧。”雪音不置可否地回答。她跨上冰橋，小心翼翼，保持平穩地往前走。“快過來，還有另一支巡邏隊隨時可能會來。”走到冰橋中間時，她招手要他們跟上。

    英帕修踏上冰橋跟了過去。莫陌也趕緊跟著照做，但她第一步踩到冰上時就覺得不大對勁，她清楚地聽到底下堅冰傳來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音。

    “艾薇，快點。”英帕修回頭看她沒動，停在原地催促她。

    “呃，好。”莫陌再往前走一步，發覺冰橋沒再發出聲音，她告訴自己大概聽錯了，放心的繼續往前走。冰橋雖然有些**不平，但橋面寬大，只要小心腳步，不要滑倒，任何人走起來應該都是輕鬆容易，她心裏這麼想著，試圖讓內心的不安感降到最低。但在幾無月光的黑夜下，就連雪音也費了一番功夫纔到達對面窗臺，英帕修快到時又再回頭看了看莫陌，發現她已經變成用四肢在冰橋上爬行。“艾薇，用走的。”他拉開斗篷兜帽說，開始後悔他怎麼會答應夜闖圖書館這種蠢事。雪花持續落在他們和冰橋身上，像是鋪上了一層柔軟的粉末。

    “我……我會怕……”莫陌邊說邊爬，忽然手一滑，頭差點往前撞到冰橋。她停著休息一下，感覺額上開始冒出冰冷的汗水。

    “總之你快點，”英帕修說，然後他突然往左看，東殿另一端盡頭似乎有微弱的光影在晃動。“糟糕，巡邏隊快繞過來了！”他聽出身後雪音語氣裡的焦急，於是跨步往前走，決定就算得用抱的，也要儘快把莫陌帶到橋的這端。

    “劈啪！”一聲大響讓三個人同時停下動作，連呼吸和心跳也幾乎快要停止。莫陌看著半透明的橋面，發現似乎有一道白色的裂痕正迅速往她前後蔓延，劈劈啪啪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踩在玻璃上走路。

    “橋要裂開了！快跑啊！”雪音緊張地朝他們伸出手，好像想隔空將他們拉過來。同時她在心裏大罵自己，之前一個人走沒問題的冰橋，不代表三個人一起走也會沒問題，她實在太過粗心了。

    英帕修俯身拉起女孩就跑，劇烈的動作讓冰橋斷裂的更加快速，跑沒幾步，冰橋開始從中間向兩邊崩解，碎裂的冰塊在他們身後一片片落下，最後趕上他們的腳步，堅硬的橋面不再支撐他們的身軀，和他們同時向雪地下墜，整座冰橋沒幾秒就全垮了下來。英帕修在踩空那一刻伸長左手，奮力攀住窗臺邊緣，總算他力量夠大，撐住他和莫陌的重量，免於直接摔下地的命運，但雙手手臂一陣拉扯，肌肉立刻傳來像被撕裂一樣的疼痛。

    “捉緊！”英帕修對莫陌說。至少要先讓她上去，他心想，右手拼命往上舉。“捉住我的手！”雪音跪伏下來，抓住莫陌雙手，一個用力拉，一個拼命爬，兩個女孩終於平安上到了窗臺。英帕修沒了負擔，雙手攀著窗臺，也順利爬了上來。

    “拉克歐夫，開鎖。”雪音開啟窗戶，三個人躲了進去，關上窗戶，坐在窗邊大口喘氣，順便聽著窗外動靜。

    晃動的光線沒隔一會來到了窗外，接著就傳來一聲驚呼，好像有人踩到碎冰滑倒。

    “該死的！這裏怎麼會有一片冰塊？呃……你們看，雪地上有好多冰塊。”

    “真的，奇怪。”好幾個人同時說。

    英帕修靠近窗戶偷偷往外瞧，一些王宮衛士正盯著雪地看，其他人則警戒著四周。“好像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一個衛士抬頭往上看，英帕修急忙躲了回去。“那邊，窗臺上也有。”那衛士提高音量說。

    “老鷹鵰像的頭上也有！”又有一個衛士喊著。巡邏隊立刻爆出一片交談聲，猜測著這裏曾經發生什麼事。接下來他們聽到一個衛士指揮巡邏隊搜尋附近區域，並命令兩個衛士通知圖書館門口的守衛，要求他們進入圖書館檢查，以防萬一。

    “我們得在被守衛逮到之前進入封印地，”英帕修說，“艾薇，快帶我們過去。”

    “好。”莫陌繞過窗外照入的光線，準備帶他們往一樓的儲藏室。

    “哇！什麼東西！”突然外面的衛士一聲大叫，嚇得他們三個人都停了下來，一動也不敢動。

    “笨蛋，一隻貓而已，嚇成這樣。”衛士們笑了起來。

    “這貓不怕人，啊，溜走了。”

    “不過這貓還真大隻，灰撲撲的，像是我家婆娘堆了一個星期的髒衣服。”

    “你家那位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灰撲撲的吧。”幾個衛士談笑了起來。

    他們三個人發覺沒事，鬆了一口氣，急匆匆地往樓下走去。

    “對不起，如果我先施放消除冰凍波的諾加，那些衛士就不會看到冰塊，他們只會看到一些不致於令人起疑的積水。”雪音跟在英帕修後面，覺得有些自責的說。她自己這樣做過好幾次，從來沒被衛士發現過，沒想到這次的疏失會害朋友陷入險境。

    “別傻了，剛纔根本沒時間讓你這麼做。”英帕修搓揉著剛纔拉傷的手臂肌肉說，他現在跟著莫陌非常緩慢地走著，一遠離巡邏隊的光線，圖書館內就暗的伸手不見五指。“這樣走太慢了，你們誰有照明的東西？”

    “我忘了帶。”雪音說，她慚愧地低下頭，覺得今天似乎做什麼事都心神不寧，錯誤百出。

    “我也沒……對了，我想這個應該可以，瑪魯，瑪魯，旋轉吧。”莫陌念道。一顆小玻璃珠在她手上冒出光芒，彩色、手繪的各種奇獸投影到圖書館牆壁、書櫃上，隨著光影不停轉動，就像是旋轉木馬一樣。“這是雪音送我的光影珠。”她愉快說，回頭看到雪音卻是一臉冷漠的反應，好像這完全不關她的事，女孩才驚覺到以她們現在的關係，說這種話似乎只有反效果。

    “很好，至少它能照亮我們的路。”英帕修雖然對拿這種玩具來照明有些哭笑不得，但就像他說的，至少它讓他們很快就找到儲藏室。

    儲藏室的門沒有上鎖，這很自然，圖書館管理員絕不會認為有人想在半夜闖進這個置放雜物的地方，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加上一道鎖。

    莫陌來到她中午發現封印地的門前。以黃銅打造，雕刻著蘭帝和瑟塞爾互相咆哮的古老門扉仍像幅藝術品般靜靜鑲嵌在牆上。她當時看到這扇門，也沒多想什麼就開門進去，因為她只想找一個沒人會打擾，可以獨自發洩情緒的地方，儲藏室裏的小隔間顯然非常適合，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多次圖書館的搜尋都沒發現這扇門。

    “我們到了嗎？封印地在哪？”英帕修急躁的問，他覺得好像聽到守衛沉重的腳步聲在圖書館內響起，數次回頭看著儲藏室的門。做事一向光明正大的他，對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一向非常感冒，這次迫不得已參加，讓他精神一直處於非常緊繃的狀態。

    “我們到啦，你沒看到這扇門嗎？我說過它上面有學院的徽記……”

    “你在說什麼？我沒看到任何門。”英帕修轉頭看雪音，想確認是不是隻有他沒看到。

    “我也只看到牆壁……”雪音說。她和英帕修對望一眼，女孩果然是看錯了！他們對這結果感到很失望，甚至有種被愚弄的感覺，譴責的目光像利箭般，同時從他們眼中射向莫陌。

    “你們都沒看到嗎？”莫陌完全不能理解，她雙手比著那道門大聲說，“就在這裏呀！”

    雪音和英帕修只看到她雙手狂亂地對著磚牆比畫，她手上光影珠投射出來的奇獸圖案也像活過來般跳上跳下。他們開始想到一個可能性，莫陌發瘋了！學院繁重的課業帶給她的挫折，還有人際關係帶給她的困擾，加上和最好的朋友吵架，她終於受不了而失去理智。他們看向她的目光逐漸轉變為同情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