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旅店大廳用餐時，挺著大肚腩的旅店主人站在一張板凳上，向每個旅客說著波利湖的象魚傳說。他說他的家族從部族時代就居住在這裏，靠著放牧和補食波利湖中的魚唯生，他爺爺曾跟他說，在他不記得的多久多久之前，波利湖還住滿了一種叫象魚的巨大魚類，它們的鼻子比一般魚還長得多，眼睛大得跟盤子一樣，肉質既鮮嫩又好吃，所以這個湖邊住滿了捕魚人家。後來也許是太多人捕食，象魚的數量大大的減少，許多人家也跟著遷走，最後只剩下旅店主人的家族還留在這。據說他爸爸的爺爺的爺爺還曾經在年輕時捕過一條象魚，但從那之後再也沒人看過象魚。他說他每天清晨旅店營業前都會划着船到湖中捕魚，已經持續好幾十年，他會留在這裏辛苦經營旅店就是爲了想要親眼看一次象魚，他笑著說希望來往的旅客可以帶給他好運。

    大部份旅客，包括莫陌他們，都鼓勵著旅店主人，並替他向帕萊拉祈禱有天能夠看到象魚。不過那天卻有兩個旅客老是說著潑冷水的話。

    “沒憑沒據的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假的？”

    “這只是你召攬客人的手段吧。”

    在旅店主人拿出一根巨大的魚尾骨之後，他們很不識相的繼續冷嘲熱諷。

    “這麼大的魚，如果還存在湖裏的話，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捉不到。”

    “一定是它們已經絕種了，店主人你就不用想靠這個發財了啦！”

    “咦，說不定那魚骨是冒牌貨，都發黃了，誰看得出來。”

    旅店主人被他們說得很喪氣，他和莫陌他們私下談話時提到他有個兒子也因為認為不可能有象魚而離開家裏到貝託城謀生。他說也許他也應該早點認清事實，象魚真的已經不存在了，而他就可以改搬到城中經營旅店，生活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困苦。

    那晚旅客都就寢後，磊伊得把莫陌他們找了出來，叫來了旅店主人，走到波利湖邊，離旅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深遂的湖水在夜晚看起來幾乎就像黑色天鵝絨一樣柔順，秋風吹過，皺起湖面層層漣漪。

    “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如果你是想釣魚，必需要等到日出我才能為您出船，夜裏恐怕有些危險。”旅店主人疑惑地看著他們，雙手不停搓揉，驅趕著秋夜的寒意。

    “如果我們有方法可以確定湖裏是否還留有象魚，你會想要試試嗎？”磊伊得問。

    旅店主人先是驚訝地張大嘴，隨即又露出懷疑的神色說，“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當然很想知道，可是我不確定付不付得出錢請你們試，你們也知道在這裏經營旅店沒什麼利潤……”

    “我們不會向你要求報酬，但有個條件希望你能夠答應。”

    “什……什麼條件？”旅店主人看著他們，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畢竟幫人做事不要求回報的，通常都是別有居心。但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身家錢財應該是很安全的，因為這幾個人除了黑髮女孩，其他人的衣著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斐。

    “今晚你所知道關於我們的事情，你必須絕對保守秘密，免得為你自己和我們帶來麻煩。”

    “呃，是的，先生，我杜克以這間旅店向帕萊來起誓，保證絕不會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旅店主人把手放在胸口上說。(不過莫陌覺得他應該是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莫陌，麻煩你了。”磊伊得說，把旅店主人拉著向後退了幾步。

    “召喚！佛那多斯！”莫陌喊著，手掌對著她畫在湖面上的召喚陣。

    霞飛魟旋轉著它晚霞般豔紅的身體，從召喚陣中飛了出來，它在空中繞了一小圈，確定莫陌在哪後，立刻飛到她的身邊。女孩開心地抱了抱它。

    “帕萊拉呀！你……你們是……是……”旅店主人杜克看起來像是快要昏了過去，不過他可能覺得這時候暈倒太可惜，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吐出最後三個字，“喚獸師！”

    “杜克大叔，你還好吧？”莫陌關心地問。

    “很好！各位大人，我沒這麼好過。您太客氣了，大人。能被您問好真是我的榮幸。”杜克的聲調變得有些高亢，顯然面對喚獸師讓他非常緊張。

    “去吧，佛那多斯。”霞飛魟在莫陌的命令下飛起，一個翻身，幾乎沒濺起什麼水花就潛進了湖裏。“有佛那多斯幫忙，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女孩給了旅店主人一個親切的笑容，然後轉回頭看著漆黑的湖面。

    杜克呆滯地點點頭，跟著眾人看著波利湖。這裏沒人比他還熟悉這個地方，但他這時候卻有種陌生的感覺，好像現在扮演主人角色的是這幾個喚獸師，而他正接受他們友善的招待。

    眾人默默的看著波利湖，只有湖水拍打岸邊的水波聲，還有湖四周樹林裡的蟲鳴聲伴著他們。今夜天空中的星星都非常閃亮，好像每個星座所代表的神只也都關切著此處的變化。

    “這湖一定很深。”在等待了半個小時之後，英帕修下了這個結論。

    “很深。據我爺爺說，從湖面到湖底有五百隻羊疊起來那麼深。”杜克現在看起來已經沒有剛纔那麼緊張，也許是他觀察了半小時之後終於發現喚獸師和普通人似乎沒什麼不同。

    湖面這時候突然一陣激烈的晃動，拍打岸邊的波浪跟著變大了起來。

    “佛那多斯回來了。”莫陌走向前說。但她立刻發覺有些不太對勁，湖面的晃動變得愈來愈大，有些地方甚至產生了一些小旋渦，要不是冰冷的湖水濺到她的臉上，她幾乎以為湖水沸騰了起來。

    “小心！”磊伊得和英帕修站到最前方，警覺地看著湖水翻攪。雪音站到莫陌旁邊，聽到她在向帕萊拉祈禱霞飛魟平安，笑著跟她說一切都會沒事，手卻沒離開過她的腕煉。旅店主人杜克則腿軟地跌坐一旁，牙關打顫的聲音活像是被啄木鳥附身。

    不等他們來得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湖面潑刺一聲破了開來，霞飛魟在空中繞了一圈，像是在等待什麼。沒隔幾秒，翻滾的湖水中躍出了十數只龐然大物，如巨象般灰黑色的龐大身軀，長長的肉質鼻尖，傳說裡的象魚跟著飛濺的水花短暫浮在空中，短短胖胖的魚鰭努力煽動著，似乎想停留在空中更久些。然而它們並沒有霞飛魟飛行的能力，十幾只象魚同時墜入湖水中，波利湖像是裝得太滿的水缸般，大片大片的湖水傾洩而出，衝進樹林裡，嚇到許多夜裏覓食的野獸，吵鬧聲讓遠處旅店的燈火也亮了起來。

    “這……這……這麼多！”杜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之前都捉不到？”他看著還在水面上遊著，盯著佛那多斯不放的象魚說。

    他們這時候才注意到霞飛魟尾巴上卷著一個東西。它一個優美的翻身，往湖水另一邊滑翔過去，象魚群立刻迫不急待地跟上。霞飛魟飛到接近湖面時，將那東西往水中一投，接著拔高飛起，避開了幾隻象魚的撞擊，往莫陌他們飛回來。象魚群用長鼻朝空中噴出許多道水柱後往水底沉下，湖面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嗯嗯，佛那多斯你這樣太頑皮了，不過幸好你沒事，辛苦了。”莫陌拍了拍霞飛魟光滑的背部，開始向眾人解釋。

    波利湖的象魚從來就沒有消失過，它們只是移居到了更深的湖底，人類無法捕捉到的深處生活。佛那多斯看到象魚群之後，偷偷地引誘了一隻好奇的小象魚往上游，被象魚群發現後，它用尾巴捉住小象魚，讓十幾只發怒的象魚追上湖面，接著就發生了剛纔的事情。

    “好啦，這下傳說就被證實了。杜克先生，也許哪天你還是有機會捕到遊太上來的象魚，請你加油吧。”磊伊得扶起旅店主人，鼓勵地拍拍他的肩。

    “謝謝，謝謝各位喚獸師大人，我……我原本幾乎要放棄，現在我知道爺爺告訴我的故事全都是真的，我們家族的故事是真的，再也不是傳說了……”杜克望著平靜的湖水，眨眨眼，揉了揉鼻子。

    他一定是想讓今晚見到的那一幕永遠留在心裏吧。莫陌倚著佛那多斯的身軀想著，她知道她也不會忘記今晚她所參與的這個小小奇蹟。

    63.成了食物的磊伊得

    從波利湖到塔翠的山路算不上很崎嶇，但由於不是德爾菲隘口到貝託城的主要道路，路況實在也算不上很好，在經過泥濘、碎石頭與傾倒掉落的樹枝樹幹折磨後，他們一行人與座下困頓的馬匹終於在日落前抵達塔翠外圍廣大的放牧地。

    最先迎接他們的，是一群群準備返回牧場的牛羊。騎著馬的牧羊人脫下寬邊帽，用帶著地方口音的通用語，為擋住他們的道路致歉，友善的態度撫平不少他們趕路的焦躁與疲累。

    等待這些溫吞的動物透過時，磊伊得聊起了他那隨同國王出使卓根漢王國的老師。提起大喚獸師歐汶．伊薩，他可以一連說出好幾個這位雷克大陸知名喚獸師的偉大事蹟，像是：歷史上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在同一屆喚獸師大會個人組和團體組都拿冠軍的喚獸師；王國曆977年，東脊山脈法烏娜峰爆發，他單槍匹馬救出山峰下好幾個村落中受困的居民；前幾年出版了這才叫陷阱！>>一書，教導一般人如何應付幾種較常出現的魔獸。

    “雖然他才離開橋屋一兩個月，不過我已經開始想念他了。他在的時候我明明覺得他挺囉嗦的，奇怪。”磊伊得望著北脊山脈尾端平緩陵線上的彩霞，感嘆地說。“他常說，幫助人們纔是喚獸師存在的最大目的，所以他的事蹟裡有很多是幫助一般人的，就像我們昨天做的事一樣。雖然那對我們來說只是出點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對受我們幫助的人來說，卻很有可能會影響他們一輩子。我希望身為我的學生的你們，也可以秉持他的精神，遇到有困難的人，不要吝於助他們一臂之力，事後你會發現，你得到的，往往比付出的多。”

    三個學生受教地點了點頭，用心記著。

    磊伊得說完自己哈哈笑了兩聲說，“當了指導者之後，我說話變得愈來愈像歐汶了。前幾天我還叫保林出城去北邊幫忙處理被落石擋住的道路，他回來後跟我說他的確得到很多……”他停了一下換成苦笑道，“一身的痠痛，還有當地人自制，聞起來味道很重的乳酪。那些乳酪，連貝芙阿姨處理時都忍不住抱怨，幸好做成料理後她倒是很滿意。”

    “貝芙女士！我都忘了去向她道謝，上次住院她送我一條巧克力吐司，我沒吃過那麼好吃的吐司，等這件事結束，我一定要去橋屋謝謝她。”莫陌覺得自己真糟糕，怎麼可以忘了這件事。

    “你們覺不覺得很奇怪，這些牛羊好像走不完似的。”這些牛羊一路上邊走邊做著最自然的排洩動作，讓雪音看的實在有些受不了。

    “這裏有很多牧場，可能有兩三群剛好碰在一起。說不定那些魔獸剛好會在這時候出現。”英帕修開玩笑地說。

    不過他的同伴似乎不習慣輕鬆看待他的話，每個人一聽他這樣說，全都警戒地東張西望起來。雪音和莫陌將馬匹調了個頭面對後方。磊伊得甚至下了馬匹，從馬鞍上的幾個皮袋子掏出一些他施法所需要的東西，他專注的程度連右腳踩在牛糞裡也沒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