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伊得對這座城市的豐富知識解答了她的疑惑。當初貝託．託尼爾王國剛建立時，貝託城這個地方甚至還沒有個像樣的村落，只有丘陵間居住著一些畜牧人家。保羅一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選了這個地方建立城堡設為首都，於是許多貴族和軍隊跟著進駐這裏，逐漸帶動附近工商業的發展與人口的繁盛。當時輔佐保羅一世的大臣中有幾個人相當有智慧，他們知道這塊處女地因為成為首都，以及地理位置良好的關係，遲早會成為一座大城市，於是很早就開始規劃整個貝託城的建設，才能夠數百年來即使城市不斷擴大，仍始終維持著市區整齊的面貌，而許多美侖美奐的歷史建築，也才能和城市居民和平共存到現在。

    莫陌騎在馬上，跟在雪音、英帕修及磊伊得後面，緩緩地走在被稱做‘光榮之路’的大道上。據說在這條路還滿是泥巴、**不平、狹窄難行的王國初創時代，葛隆帕就是延著這條路走出貝託城；現在它鋪著平坦的巨大石板，可供八輛馬車同時並行，兩側的人行道雖然人潮洶涌，卻也完全不見擁擠。走在街道上的人們看起來也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們給人較為有知識與自信的感覺。‘這是貝託城居民的通病，他們自認為高人一等，相較於其他城市或鄉村。’磊伊得不以為然地說，他牽著莫陌座騎的馬韁，不時轉頭看看她的情況。

    這天雪層像一大片紗幕般披掛在天空，削弱不少聖沃爾夏末最後的熾熱豔陽，小太陽薩萊像一張白色圓紙貼在北邊丘陵上，正慢慢躲進北脊山脈間的樹林背後，秋天的涼爽氣息提早降臨在這座大城市。這樣的天氣讓莫陌覺得非常舒服，昨天將所有粉筆記號擦乾淨的疲勞好像跟著一掃而空。

    ‘莫陌，你還好嗎？’雪音騎到她身邊問。她仍然為自己挑了匹白馬，搭配她的美麗依舊不時引起路人側目。

    ‘什麼？喔，我已經不怕一個人騎在馬上了，’莫陌看著不在她手中的韁繩，‘也許我可以試著自己握馬韁。’

    ‘好，小心點。’磊伊得將韁繩還給了她。他今天雖然陪他們一起逛貝託城，但除了注意莫陌這個新手騎馬的安全之外，其他時間似乎都心不在焉，當他們三個人對著路上商店及建築指指點點時，他靜悄悄地騎在他們後面。

    在路過最著名的帕裡底斯公園和大王城祈福所後，他們抵達今天第一個目的地——路克兄弟書店。這是全貝託城最大也最古老的書店，它蒐羅了整個雷克大陸每天出版的最新書籍，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僕傭，全是它所服務的物件，號稱書店裏‘沒有找不到的新書，只有看不完的好書’。艾佛特公爵曾帶雪音來過，那次之後她就很想再來，直到今天才有了第二次機會。

    他們在書店的櫥窗前下馬，將馬韁系在專為騎馬客人設定的馬槽前。莫陌發覺，從她下馬起，就有人睜大眼盯著他們看，好像他們是什麼珍奇異獸，這讓她感覺很不自在。

    ‘啊，被馬廄的人囉嗦幾句我就忘了，應該借沒有烙上院徽的馬纔對，’磊伊得顯得有些懊惱的說，‘這下子很快大家都會知道我們是喚獸師。’

    莫陌看著他們騎來的馬匹臀部，上面明顯烙有喚獸師學院院徽，蘭帝與瑟塞爾忽相咆哮的圖案。在馬廄借馬時，管理員發現昨天造成兩匹馬損失的人又來借，就一再對他們告誡這次要非常小心，而聽到要借四匹馬時，那人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就囉嗦的更加久，拖延了他們不少時間。

    ‘被知道是喚獸師會怎麼樣嗎？’莫陌不安地問著磊伊得。他們從一扇掛著鈴當的小門走進書店，立刻感覺到滿滿的書本紙張氣味撲鼻而來。

    ‘就像後面這樣。’年輕的喚獸師撇撇嘴說。

    莫陌還沒來得及驚歎書店內部裝潢之古老，以及一眼望不完的書櫃書籍，就先被後面急匆匆跟著進來的兩個小女孩撞到背部。

    ‘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兩個小女孩立刻就哭了起來，好像她們撞到的是拿著斧頭的兇狠戰士。

    ‘沒事，沒關係，你們……’莫陌正想安撫她們，一個應該是她們母親的婦人衝進來，先給了她兩個小孩一人一個巴掌，然後壓著她們的頭說，‘很抱歉，喚獸師大人，她們不是有意冒犯你，都是我對她們說走進書店的是喚獸師，她們纔會用跑的進來，你……你不要……不要……’她似乎想不到喚獸師能對他們怎樣，只好再大聲說，‘總之，真的很抱歉！喚獸師大人！’

    莫陌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整個人當場傻住，她楞楞地轉頭看向磊伊得，年輕的喚獸師左手扶著自己額頭，一臉比遇到一群夜狼還糟糕的表情。書店裏突然安靜的連一個針掉下來也聽得見，只剩兩個小女孩的啜泣聲。然後就像有人攻擊了一個蜂窩一樣，嗡嗡耳語聲響遍了整個書店，無數對熱烈的目光往莫陌他們四個人看過來。

    ‘我想我們還是快點分開比較好，買好書的人就先到外面等。別擔心，一般人只敢偷偷看，不會對我們怎樣，儘量別和他們說話，否則很容易被纏上，也別惹怒他們，總之，避免一切麻煩就是。’磊伊得迅速地對他們說，然後他哄著那位母親和兩個小女孩走出書店，啪的一聲關上店門。

    ‘我不知道會這樣。’莫陌覺得對雪音和英帕修很抱歉，從書店裏其他客人的態度來看，他們今天是別想悠閒地找書了。他們安慰說這不是她的錯，各自走了開來。實際上他們並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很自然地走著尋找各自要找的書。莫陌念多哈時沒和他們同班，所以不知道他們早就習慣別人對他們另眼相看的態度。

    她深呼吸幾口，儘量不去注意書店裏的其他人，專心地瀏覽書架上琳琅滿目的書籍。店裏絕大多數的書都經過分門別類，她可以很輕易的跳過不感興趣以及難以理解的類別，走到她最愛的故事書區。這裏的走道上坐著好幾個小孩，每個都正捧著書本閱讀，沉浸在故事帶給他們的趣味裡。莫陌很快地也變成孩子們的一份子，擠在他們之間看著書，把那些煩人喚獸師仰慕者拋在腦後。

    等到她開心地看完一本崔斯坦汀塔山脈歷險記>>，才猛然想起，她不是來這邊看書的，而是陪雪音來買書的，花了這麼多時間坐在這裏，其他人一定早就等的不耐煩。她急忙把書擺回原位。然而書架上有這麼多故事書，每一本封皮上的書名都像在呼喚她伸手拿取，她實在捨不得離開這裏，掙扎了一會，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拖了，於是她決定花錢買一本回去看。

    她仔細的挑了挑，最後抽出一本杏與她的魔法戒指>>，這是一本講述邪惡魔法師杏與她打造的戒指誘惑人們的故事，她翻到書背檢視標價，八十朗尼！帕萊拉啊！她差點叫了出來，這也未免太貴了！足夠她在梅諾思村的餐廳吃上十幾次大餐。她再隨便抽了幾本書出來看，心情一下子就跌落到谷底，因為每本書至少都要五十朗尼以上，有些精裝書甚至一本就比她皮包裡全部財產還要貴。

    為什麼貝託城的書賣的這麼貴，是因為首都的關係嗎？她沮喪的將書都放回架上，開啟皮包看著裡面孤單的兩個可因錢幣，這相當於兩百朗尼。她出發到喚獸師學院那天，瑞迪歐把兩可因交給她時，她可是高興的不得了，因為她從來沒有擁有過這麼多錢。一向窮困的班家，每個月給她的零用錢是十朗尼，她連買一本故事書都得存上兩三個月。沒想到，來到貝託城，這些錢甚至值不了幾本書。

    她想到需要留錢以後買文具以及備用，已經徹底放棄在這裏買書的念頭。她舉起無力的雙腿往外走，早上例行長跑帶來的痠痛這時候好像變得更難以忍受，她才走兩步，就不小心被坐在地上看書的孩子絆了一跤，摔倒在書櫃和一雙雙小腿間。每個孩子都從書中抬起頭看她。‘我沒事，哈哈。’莫陌爬在地下說，試圖用笑聲掩飾她的尷尬。孩子們聽她這樣說，大多繼續躲回書中，只有一兩個孩子好奇的看著她。女孩一時爬不起來，轉過頭假裝看著書櫃底部的書。

    ‘請問，你需要幫忙嗎？’有幾個人好像討論好似的同時說。

    莫陌抬頭看，好像是那幾個一直跟著她的喚獸師仰慕者，她想起磊伊得關於他們的警告，於是搖搖頭，以她覺得最友善的口吻說，‘謝謝，我沒問題，我只是在找書……啊，有了。’她發現書櫃最下層有一本封皮頗為老舊的書被其他書壓著橫貼在櫃壁上，她先將一些書抽出來，然後伸手把那本沾了不少灰塵的書救出書櫃。仰慕者們以為她真的只是在找書，只好摸摸鼻子頗感無趣的走開。

    37.書與服飾

    莫陌站起來，將書本上的灰塵蜘網拍掉，她看清楚整本書後，立刻想把這本書放回書架上。這是一本黃色封皮的書，用紅色線條畫了一個惡魔的臉譜在封面，封底畫則是惡魔的後腦杓，惡魔紫色的眼睛注視著封面右下角一個拿著劍和盾的人類戰士，戰士的劍指著惡魔，讓人感覺得出他有著無比勇氣，書名只有三個字——列索法。

    這本書讓女孩連翻都不想翻開，可是她發現那些仰慕者還在注視著她，也不好意思將書放回去，勉強將書翻開看了一下，發覺內容其實並不像封面那麼恐怖。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叫‘伊斯泰斯’的人類戰士回憶他對抗毀滅惡魔列索法的故事，這類的英雄故事莫陌一向很喜歡，但想到價格她實在狠不下心購買，她沒抱任何期望的翻到封底，再看了一次書本的標價，已經略顯模糊的標價寫的是：‘二十朗尼’。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標價還是一樣，她蹲下抽出幾本同一個書櫃裡的書，奇怪的是，沒有其他任何一本書像列索法>>這麼便宜。

    莫陌知道她不應該再浪費時間，於是硬著頭皮，帶著惶恐的心情將那本舊書拿到櫃檯結帳。當她把書放在店員面前的那一瞬間起她就開始後悔了，要是標價是錯的該怎麼辦？要是這本厚厚的書其實值一可因該怎麼辦？對店員說不買了嗎？一個喚獸師竟然連買書都要計較價錢，她幾乎想像得到周圍的人會怎麼嘲笑她。

    ‘咦？我們有這本書嗎？’店員翻來覆去地檢視著列索法>>，‘小姐……呃，對不起，喚獸師大人，你是在哪找到這本書的？’店員發現是剛纔進來的幾個喚獸師之一，換上了一副恭敬的嘴臉。聽完女孩的說明後，店員帶著歉意地說，‘那邊應該不會擺這種舊書纔對。這是我們書店沒整理好的錯，大人，你要不要挑其他的書，那邊書架最上層擺的都是剛出版的新書，這一本已經相當舊……’他翻開內頁看了一下，‘哇，王國曆863年出版，這本書應該待在圖書館的倉庫裡纔對……呃，對不起，大人，我沒想到這本書這麼舊。’他看女孩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以為她在生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決定先道歉再說。

    ‘所以這本書不能賣嗎？’莫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期望它能賣，她很想看，但又怕它價格太高，臉色隨著心情起伏而陰晴不定。

    ‘也不是不能賣啦，只是這本書真的太舊，照理說我們應該銷燬或捐給圖書館，賣給像大人您這麼高貴的喚獸師，對本店的信譽不太好……’店員為難地盯著列索法>>看，‘你確定不找其他新書，我們的新書又多品質又好……呃，既然大人想買，那當然沒問題，’他看莫陌一張臉突然漲得通紅，不知道那是因為女孩對自己拿本破舊的書來結帳而感到羞愧，他只想趕快結束這件事，免得眼前這個喚獸師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事。他曾看過一個喚獸師因為被人羞辱而拆掉一棟房子，如果發生類似的事，就算只有這個櫃檯被拆掉，他大概也會因此丟了工作。‘二十朗尼，大人。謝謝，找你八十朗尼。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度光臨。’好不容易送走了莫陌，店員‘呼’地鬆了口氣，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書本的價格好像不太對，二十朗尼？我們店裏有這麼便宜的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