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刻，是你嗎？’小蜥蜴快樂地跳到書桌上問，在各種物品間一下子就跑得不見影子。莫陌聽它又說了一次墜刻這個名字，才恍然想起這名字不就是喚獸師學院院長，所以卡爾亨是院長的幻獸，而剛剛說話的人就是院長本人。

    ‘卡爾亨，你怎麼會在這裏？’果然墜刻．以斯拉蒼老但仍很有活力的聲音從書桌後傳來。小蜥蜴當然不會對它的喚獸師隱瞞實情，而且它本來就是有問必答，很快地一五一十將莫陌等人尋找秘密房間的事全說了出來。

    莫陌全身僵硬地聽著。她想到自己不小心闖進院長房間已經夠糟糕了，而且沒有事先經過同意就偷偷檢查院長廳全部房間的事又被知道，就算院長脾氣再好，自己管理的地方被人隨便侵入也不可能不會生氣，這下子不知道會受到怎樣嚴厲的處罰，她雙手扭絞在一起，低著頭臉色發白地直到卡爾亨說完。

    ‘那麼，你有發現秘密房間了嗎？莫陌．班小姐。’以斯拉推開擋在他面前的舊書堆和幾個一碰就發出吼聲的奇獸玩具，目光灼灼地看著桌前像是驚弓之鳥般的女孩。

    ‘沒有，先生，’莫陌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緊張地抬起頭回答，‘什麼都沒發現。’她發現以斯拉目光銳利地盯著她，不自覺又低下頭。隔了一會，房內卻都沒有人再說話，只有骨架鋼琴仍在演奏奇怪的曲調，接著有人按了鋼琴按鍵，曲調改變成一首童謠，她眼睛往前偷偷看。

    ‘班小姐，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應該要跟我說？’以斯拉微笑看著她，看起來和開學典禮時一樣和藹可親，他的白髮馬尾和嘴邊一圈白鬍子更突顯了這種印象。

    眾神之房裏又出現一段無語的沉默。莫陌絞盡腦汁想著有什麼話她應該要說，然後她聽到音樂裡有一段熟悉的旋律，她記起來這是哪一首童謠，她曾聽過的，也曾唱過的，這是一首關於孩子犯錯與原諒的歌，她立刻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對不起！先生，我要向您道歉。沒有徵求您的同意就擅自闖入院長廳的房間，我知道我們做錯了，請原諒我們。’莫陌彎腰鞠躬誠懇地說。

    以斯拉從他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莫陌身邊扶起她，院長和女孩身高几乎差不多。‘我想你太嚴肅了，我只是希望你和我打聲招呼，比如說：“院長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你從進門起就忘了這件事，我纔會提醒你。至於道歉的話，我想等見到你的其他同伴，再來討論也不遲。’他牽著女孩的手走出房間，‘我們一起去找他們談談。你說你們會在哪裏集合？’

    ‘前廳的T字走道。’莫陌不安地說。她看不出來以斯拉有沒有在生氣，這讓她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我知道那個地方怎麼走，你可以收起你的地圖。’以斯拉慢條斯理地走在前面，手中老舊的柺杖輕敲著地板，好像在散步一樣。‘卡爾亨，你先回你的房間。’他命令道。小蜥蜴很聽他的話，一溜煙就跑走了。

    ‘我們……會不會受到處罰？’莫陌收起地圖跟在以斯拉後面，心裏還是很擔心這個問題。

    ‘你認為你們應該被處罰嗎？’以斯拉頭也不回地反問，然後嘆了口氣，讓人覺得他似乎很疲倦，心裏有著什麼煩惱。

    ‘呃……’莫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當然不想被處罰，西克莫給的體能訓練就夠她受的，但是她很明白他們的確犯了錯，所以不用處罰這種話她也說不出口。

    在她持續猶豫著該怎麼回答時，他們已經走近前廳的走道，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已經超過時間，我們必需去找她。英帕修，你和我分頭去找。雪音，你在這裏等，以免她回來找不到人。’磊伊得指揮著眾人說，然後他看到以斯拉和莫陌走了過來，臉上表情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院……院長，你好。’他露出僵硬的微笑說。

    ‘磊伊得．伯雅，你已經畢業第兩年了，怎麼還是和當年一樣頑皮。’以斯拉顯然和磊伊得很熟識，走到他前面踮起腳，敲了他紅金髮色的腦袋一下，痛得他縮起脖子。‘歐汶不在你就這樣亂來，還帶壞你的學生。你自己說，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磊伊得嘆口氣，背靠在走道牆上，雙手交叉在胸前，‘都被你捉到了還能怎樣。我承認這樣任意探查院長廳是不太對，你要處罰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他們……’他指著他的三個學生，‘是被我強迫來幫忙的，所以你不可以怪罪他們。還有，要叫我做什麼事都可以，就是別再叫我參加喚獸師大會。’他轉頭訴苦般地說，‘我去年只不過是不小心在王宮花園施法失敗炸掉幾座雕像，就被你們強迫參加那個野蠻又殘忍的喚獸師大會，被打的遍體鱗傷地回來，你們說這是不是很過份。’

    ‘你毀壞的是最近三任國王的雕像，其中還包括剛完成的現任陛下雕像。要不是我和歐汶幫你求情，說你一定能在大會取得好成績，你說不定現在還關在地牢裡。’以斯拉嘲諷地說，手中柺杖指著磊伊得鼻子，‘小毛頭，你再不成熟點，遲早會替你老師帶來大，麻煩。你也要小心點，你已經是喚獸師學院的重要成員，別以為什麼事你都能自己扛起，學院和你可脫不了關係。記住，千萬別因為你犯錯而讓貴族們有機會指責學院，他們想要控制喚獸師學院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每個過失都有可能讓他們的黑手更深入學院。你能想像嗎？要是真有一天學院被貴族完全掌控，這個國家的喚獸師走入衰敗將是遲早的事，因為他們永遠只想著要鞏固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學院的興盛，或是國家人民的福祉。’以斯拉說完這些話，臉上的皺紋似乎莫名增加了一倍，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磊伊得本來還嘻皮笑臉的聽著自己創下的偉大功績，但是聽到後面有關學院與貴族爭權的事，以斯拉沉痛的話語，讓他的笑臉也漸漸沉了下去。

    莫陌第一次聽到學院與貴族不和的事。她心裏實在不願相信，看起來這麼平和知性的學院，原來一直身陷於權力爭奪的風暴中。以斯拉嘆了口氣，再度顯現出疲倦的樣子，莫陌忍不住伸手過去扶他，他讓她想到了多明尼克．亞當村長，只是亞當村長的疲倦通常是因為年紀大了，而不是煩心於如此黑暗的問題。

    ‘謝謝你，班小姐。’以斯拉很快地恢復了正常，露出他平時的笑臉。‘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該怎麼處理好這件事。’他開啟走道旁的房門，請大家走了進去。這個房間是典型的會客室，當每個人都坐到舒適的沙發椅上後，以斯拉要求磊伊得再將秘密房間的故事完整說一遍。他聽的時候非常認真，還不時提出問題。

    ‘你們都相信這個傳說？’以斯拉聽完後呵呵笑道，‘我以為只有像我這樣腦袋昏花的老人還有小孩子會相信。’

    ‘院長你也相信這個傳說？’莫陌單純地認為相信這個傳說的人就可以當他們的夥伴，所以顯得特別興奮。

    ‘也不能說完全相信。但我和你們一樣，曾經試著解讀這個傳說，只是從來理不出個頭緒。’以斯拉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吊燈，似乎在緬懷這件事，他們不敢打擾他，全都靜靜地坐著。窗外的天光逐漸從橘紅色轉為暗紅色，以斯拉回過神來，對著他們一個個看過去，然後他開口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們今天的行為沒有惡意，但是擅自闖進院長廳的房間就是不對，爲了讓你們有所警惕，我決定給你們所有人一項處罰。’

    莫陌握緊拳頭看向其他人，雪音和英帕修都是一臉緊張，磊伊得雙手抱在腦後，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拜託！千萬不要是開除我們，也不要罰我們做體能訓練，女孩雙手交錯握著祈禱。

    ‘關於被封印神獸的秘密房間，我要磊伊得你負責帶領他們，仔細調查這個傳說的一切，並且每個月交給我一份調查報告，直到你們能證明傳說的真偽為止。’以斯拉看著他們每個人驚訝到說不出話的表情，柺杖在手上搖了搖說，‘你們不願意的話我可以換一種處罰，嗯……也許清掃院長廳一年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清掃院長廳一年，這對磊伊得和兩位侯爵來說簡直就是折磨，他們都已經過慣有僕傭幫忙清理屋子的生活，要他們動手做打掃的工作，而且還是這麼大的院長廳，那他們也許寧可選擇和龍骸獅蟻戰鬥，至少一切都會很快結束。莫陌就和他們不一樣，她覺得這個處罰要比開除或體能訓練好太多了。

    ‘所以我們只要選擇繼續調查傳說就可以？’磊伊得半信半疑地說，‘這樣就可以？’他重覆問了好幾次，以斯拉都以點頭來代替回答。‘好，我接受。你們呢？’他的三個學生當然也不會拒絕，除了英帕修臉色有些難看之外。

    ‘你們覺得這件事很簡單嗎？’以斯拉在他們都接受後，用著戲謔的語氣說，‘要證明傳說的真偽，我覺得比清掃院長廳一年難得多了，因為也許花上十年二十年也沒辦法完成。你們確定你們選對了嗎？’他站了起來，笑著正要走出房間，又調轉回頭說，‘我突然想到有件事應該可以幫上你們忙，但相對的也會讓你們今天很沮喪。你們提到圖書館外面的牆壁有葛隆帕的記號，這讓我想起來，王宮剛興建好的前幾十年，院長廳原本不是設在這裏，而是設在東殿北邊……是的，也就是現在圖書館的位置。後來為什麼要搬遷我不是很清楚，我猜也許是有院長嫌原來的位置太小，因為圖書館只有這邊的一半大。’

    ‘這麼說……傳說裡指的院長廳應該就是現在的圖書館！’磊伊得睜大眼睛說，‘喔！那我們今天不就白找了！’他苦笑著對每個人搖頭。

    ‘沒錯。而且我又想到一件事，’以斯拉把房門往內拉，指著門上代表檢查過的粉筆記號，‘請你們清掉粉筆記號，我不希望這些傑作還得留給那些辛勤的僕人清理。’他說完笑著輕鬆地向外走，‘那麼，祝假日愉快，兩位先生、小姐。’留下房間裡一臉錯愕的四個人。

    36.貝託城

    貝託城是個巨大而美麗的城市，對莫陌來說，這是她從幻獸花園出來後，踏上通往這座城市中心的筆直大道時所感覺到的第一印象。從她所在的位置往南方和北方看，兩邊都是層層疊疊高矮不同的屋宇，只是北方是攀延向上，南方是順坡而下。即使在視野這麼好的地方，朝任何方向看仍然無法一眼看到城市盡頭，所看見的都是排列整齊，精心設計過的建築，彷彿有人早就計畫好這一區是住宅，這一塊地當公園，這裏要設立博物館，那裏要建個廣場和噴水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