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安哪裏見過這樣嚇人的場面，他不是沒有殺過人，相反他殺的人還不少，可是說到底他也僅僅只是一個不過十四歲的男孩，就算殺過人又如何。這場景就算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看見也絕對不能保持淡定。

    如果說僅僅是那些血腥的場景和頭顱滾到他腳下還只是讓他覺得害怕，讓他臉色發白的話，那麼當那些頭顱滾到他腳邊之後——

    地上忽然多出了很多幹枯的手，那種只有在乾屍身上才能看見的手，此時破土而出在德里安周圍，其中還有幾隻手不偏不倚的抓住了德里安的腳踝。

    “為什麼你可以活著啊！”

    “為什麼我們就要死！”

    “我不甘心啊！我好恨啊，為什麼你還有著生命！”

    “你也去死吧！”

    那些頭顱的嘴巴一張一合，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德里安的耳邊卻出現了這樣的聲音。嘴巴中還時不時的溢位血，緊接著那些所有頭顱不約而同的說著一句話：“死吧，死吧···”

    其實只要他爆發出自己的鬥氣，這幻境不過瞬間就會消失，可是他此時連動一根手指都是奢望，更別提調動鬥氣了。

    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一切的生日反應，宛如一尊雕像，平日裏靈動的眼鏡中早已失去了光澤。

    乾枯的手得寸進尺，彷彿要將德里安拖入那死者的國度與他們一樣——靈魂永遠被囚禁在那不見天日只餘下絕望的牢籠。

    看到這裏，連提奧都看不下去了，他沒想到這個有望繼承他衣缽的小子這麼不禁嚇。他的本意只是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警告，可他卻沒有想到這個警告居然可以做到把這個得到自己短刀承認的小子活活嚇死。

    提奧抬起腳踹在德里安的胸口，把他踹得倒飛出去，“人類，真是弱小而低劣。”轉過身去，不去看那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德里安。

    德里安晃了晃腦袋，呼吸很是急促，帶著稚氣的臉上現在還帶著驚恐，他到現在都不能分清楚那是幻覺還是現實。想到這裏，他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猛的撩起褲腳，檢視剛纔被那手所抓住的腳踝。

    看見沒有留下痕跡他才鬆了一口氣。“人類，剛纔那些可都是你所說的安卡維森家族之人，說起來和你都還有點親戚關係。”他譏諷道，“嘖嘖，差點被自己的先人活活嚇死，你也配繼承我的短刀？”

    德里安低下頭咬牙沒有說話，卻是伸手摸到了短刀的刀柄，這兩把從他決定踏上武者這一道路開始就陪伴著他的短刀，摸起來與以往沒有任何區別···一樣的順手，一樣的親切。可此時面對提奧這個短刀的原主人的嘲諷，德里安竟然產生出了一種自己配不上這兩把短刀的想法。

    “我···”德里安嚥了下口水，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低下頭讓別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想來有點不甘心吧——

    不甘心自己面對提奧的譏諷卻連一點反駁的理由都沒有，或者說···他在痛恨著自己，痛恨自己的弱小。

    ——什麼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不過是個差點被自己的先祖嚇死的廢物而已。

    “我已經不對你抱有希望了，或者說人類本就不值得讓我抱有希望。”他厭惡地揮了揮手，“把短刀放下，自己從哪裏來的滾回哪裏去。”

    “我···我不知道怎麼出去。”他羞紅了臉說出這樣一句話，他也認為自己不配得到這兩把短刀，他想著出去就告訴斯雷克，自己不想變強了，因為自己···不配變強。

    “人類，你終於認識到自己的弱小了嗎。把短刀放地上，我送你出去。”提奧語氣突然變得很是兇狠，“若是你這個廢物還敢使用我的光影，那麼就算我拼上這最後的殘魂也定要讓你見識下真正的地獄！”

    “我···我不用了！別···別···”他想到剛纔那一幕他就感覺恐懼如潮水一般向他涌來，似乎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哼。”提奧連話都不想再和德里安說，他也不明白當初究竟是為什麼纔會選擇這個廢物，他現在只覺得讓這個廢物摸了自己的短刀是一種恥辱。

    試問，一個連變強的慾望都已經失去了的天才，與懦夫有什麼區別。而一個懦夫又怎麼配觸控自己這把短刀、

    ——果然人類這個種族是如此的低劣，雙子神不過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奇蹟而已。

    既然是奇蹟那麼又怎麼能代表一個種族的平均水平呢，雖然雙子神確實強大到令所有人種族都需要仰望的地步，可這並不能改變人類的低劣。

    幾萬年出一對雙子神已經是人類的莫大的福氣了，人類的真實水準大概也就和這個廢物傢伙差不多，甚至···還不如這個廢物。

    德里安哪裏知道提奧想了這麼多，他想的只是按照提奧的話把短刀放在了地上，然後靜靜的等待著提奧兌現自己放他出去的承諾，不過當取下自己短刀的瞬間，他下意識的反握住短刀，是的，握住短刀的姿勢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只要拿起短刀那麼必定是以反握這個戰鬥的姿勢。

    從修行光影到如今已經快十年了，他從五歲開始就在這個斯雷克開闢的那個小房間中修行光影，而短刀也是從那一刻開始跟著自己的。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第一眼看見那把短刀的時候就有種莫名的喜歡，就好像他第一眼看見巴托麗時一樣，那是一份打心底裏，不帶任何雜質的喜歡。

    熱烈而又純粹，正如同他想要變強的心一樣。

    他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麼想要變強了，按照他的身份，他一生都不可能體會到平凡百姓那種爲了衣食住行而奔波的勞苦，他從小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少爺。長大之後就算做個無所事事的二世祖也無所謂，因為他可是斯雷克的直系後裔，有著一個神階中級的老祖宗在這個世界上，他就算是做出再怎麼出格的事情也不會有什麼難以承受的後果，頂多就是禁足而已。

    那是一種無數人努力幾輩子都得不到的生活方式，對於他來說，他一頓平常的午餐可以吃掉平民百姓一個月的全部費用，這還是吃得比較差的情況下。

    這樣一個少爺究竟是為什麼迫切的想要變強呢，迫切到五歲開始就與這個世界上的美好所告別。

    日復一日的修行，在那房間中忍受著成年人也難以忍受的溫度與寂寞。

    但是這些他都承受住了，由那五歲的身子承受住了，這麼多年來，與他相伴的僅僅只有三樣東西——

    巴托麗，光影以及···短刀。

    他為什麼要變強這不重要，為什麼要拋下錦衣玉食的生活這也同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變強，因此他不能失去自己那想要變強的心。

    此時他整個人彷彿凝固了一般，不。凝固的不是他這個人，凝固的是整個世界。

    ···夕陽西下，這是該回家吃晚飯的時間了，夕陽透過窗戶灑在房間中，房間整潔而精緻，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面對著一個頭上長角的虛影。如果仔細的看，可以看出這個虛影赫然就是對著德里安譏諷不斷的提奧。

    “你如此迫切的想要力量究竟是為什麼。”提奧臉上沒有任何譏諷，很是認真的詢問著這個男孩。

    男孩搖了搖頭，清澈的眼睛中不帶有任何世俗的虛偽，“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我想要和太爺爺一樣強，這樣···這樣太爺爺應該就會整天這麼愁眉苦臉了吧。”

    提奧笑了笑，沒有打斷男孩的話，他笑得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彷彿與現在讓德里安滾出去的提奧根本不是一個人。

    “我啊，想要讓大家都可以笑出來，可是好難啊，所以我想只要我可以幫他們把什麼事情都解決了，那大家一定會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快樂的！”

    很幼稚的話語，可從這麼一個男孩口中說出來又有什麼問題呢，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的。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著提奧，等待著提奧的迴應。

    提奧聽著這個話語首先是愣住了，隨後扶額大笑。

    男孩不知道這個從短刀裡面出來的哥哥為什麼要笑，他趕緊繼續說道，“刀哥哥你就把你說的那什麼光···”男孩一時想不起提奧說的招數叫什麼名字，“哦···對！光影，刀哥哥教我嘛！”

    男孩想要去扯提奧的衣角，卻發現自己根本觸碰不到提奧，頓時有些著急，但是卻只能看著大笑的提奧。

    提奧笑了一會兒，又打量了下這個男孩，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男孩無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提奧，可提奧卻可以撫摸到男孩，“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不過小子你可別高興得太早，我只是初步答應你，如果你以後不能透過我的考驗，那麼嘿嘿，你就別想讓大家都開心起來了哦。”

    提奧的手很溫暖，一點也不像一個殘魂。

    ——我的夢想，就託付給你的後人了。

    ···

    彷彿有什麼在德里安的心底炸開了一般，他抬起頭，直直的看著提奧，“刀哥哥？”

    “嘖，可別高興得太早，你通不過我的考驗我還是會讓你從哪來滾回哪裏去的。”提奧依舊背對著德里安，不過他卸下偽裝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