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是雙膝跪地，直視著對方，柯顏一言不發，只是面上帶笑，靜靜的看著君無憂。

    可他越是笑得燦爛，越引得君無憂煩悶。

    他總是這幅自以為是的模樣，從小到大，從未變過。

    君無憂皺眉，抬眼瞪著柯顏，怒斥道:“你笑什麼笑？你不準看著我笑。”他猛然往下一跌，倒在地上，痛哭道:“你知不知道，你會死的，這把劍並非尋常劍，它會要了你的命的。”

    柯顏並未答他，只是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早已筋疲力竭，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洛七，他看著他，啞然失笑，眉目溫柔:“阿洛。”

    地上的洛七臉部挨至塵土，一行清淚從臉頰滑出，落於地面，他的唇微微顫動，卻發不出聲音，他只是看著柯顏，看了許久許久，才兩腳並用的朝他爬去。

    年少時，他以為這個世上，只有黑暗與無間。

    後來，他遇見了柯顏。

    一個長得仙風道骨，笑起來溫柔至極的人，他給了他家，給了他愛，教會他適應這個世界，去愛這淒涼的蒼生。

    那一年，他密不透風的圍牆中透出了一道光，光的盡頭站著一個英俊瀟灑的白衣仙人，他啞然失笑，眉目溫和:“阿洛，別害怕。”

    “我不會再讓你看到黑暗。”

    一旁的君無憂落寞的垂下眼，他看了眼努力朝柯顏爬開的洛七，又看了眼面帶微笑，視線始終不離洛七的柯顏，他仰天大笑道:“是，獨我一人是個可憐蟲，柯顏，我不恨你了，再也不恨了。”卻是倉促起身，朝著前往走去，步伐輕快，卻又盡顯落寞，好像這個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是個沒人愛，沒人唸的可憐蟲。

    築建鬼世時，他明明是萬人之上的尊主，法術高強，頭腦精銳，連神界都要讓他三分，他有什麼怕的？他什麼都不怕。可每天夜裏，一個人坐在冰冷的鬼世中，他竟發了瘋的想念尋芳國的子民，想念師父的教誨，想念明月閣的天階橋，想念那個將他從窮困潦倒的小乞丐變成一代國師的太子殿下，可如今，他只能懷揣著那一份不該有的執念，將初時用心守護，期盼拯救的蒼生，毀得不成原樣，他殺得人，也只是毀城滅國之人，他恨得人，自始至終，也只有柯顏一人，他做錯了什麼，他不過想回到以往，回到尋芳國，回到他的太子殿下身邊。

    柯顏靜靜地看著君無憂，只覺得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背影，又變回了小時候那個骨瘦如柴的樣子，那時的君無憂，是個小乞丐，那時的柯顏，是眾生仰慕的太子殿下。那年，柯顏遇到了君無憂，那個僅在鬥獸場見過他一面的少年，用盡大半輩子，只為恨他，毀他，滅他。

    他不知有何意義，也不知那個人心中可有釋懷，他沒錯，蒼生也沒錯，他只是不敢再輕下妄言，企圖拯救蒼生了。

    洛七依舊堅持不懈的朝柯顏爬去，原本鮮豔的紅衫，變得骯髒不堪，他費力掙扎著，像柯顏一樣跪在地上，他看著他笑，卻笑得眼淚縱橫，笑著笑著，他的臉，卻是變成了時七洛的臉，他輕聲說:“師尊，弟子回來了。”

    柯顏先是一滯，而後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眼中含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突然之間,千般滋味、萬般言語齊齊涌上心頭。感激有之、慚愧有之、慶幸有之,狂喜有之,似乎所有的話皆堵在他胸口，千絲萬縷的感情在他心間。

    洛七卻是笑著替他擦淚，輕聲道:“師尊，你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背上的傷疤，越來越多，弟子看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