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轉了好幾個彎兒，胡澈很懇切地道：“徐老大，小弟這次鋌而走險，其實為的還是你啊。”

    “哦？”徐寶山眉梢微挑。

    胡澈詭辯道：“試想若是小弟這次計劃成功了，賈婉兮就嫁給小弟我了。這賈家鹽棧遲早要由我來經手，這樣一來，小弟替徐老大你轉賣私鹽不也方便許多麼？徐老大你是不知道，如今鹽棧歸賈家父女把持，小弟做起事來綁手綁腳的，要想在鹽棧混入私鹽太不容易了。”

    徐寶山冷哼一聲，皮裏陽秋地笑道：“照胡老弟這麼說，這次你綁架賈大小姐全都怪我咯？”

    “不敢不敢！！”胡澈連連擺手，但嘴上還不肯罷休，“只是，這次，小弟確實是一心替徐老大你謀劃。當初，小弟計劃向賈老爺要十萬兩贖身費，這筆錢小弟從未想過獨吞，從一開始就打算拿來孝敬您。”

    徐寶山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胡澈冷汗直冒，硬著頭皮道：“徐老大，這次甄斐是存心要整小弟。小弟聽衙門裏的人說，按律例處置，小弟怕是要吃七年的牢飯。這……小弟進了牢房不打緊，問題是誰來替徐老大你賣私鹽啊？”

    徐寶山面色微動，很和善地笑道：“胡老弟一心為我著想，我很感動。今日天色太晚了，你先回去歇著吧，我一定想辦法幫你。”

    胡澈這才放了心，站起來又是作揖，又是道謝，神清氣爽地走了。

    “老大，你真要幫胡澈啊？”二當家問道。

    徐寶山沒發話，在自家兄弟面前，他也不裝什麼斯文人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一雙腳交叉擱在前面的繡墩上，匪裡匪氣的。

    三當家沒等到自家老大的回答，主動表態道：“我看得救。如今朝廷風聲很緊，咱們自己偷運私鹽風險很大，若是將私鹽混進通達鹽棧裡賣，就方便許多。一旦胡澈進了牢裡，咱們在通達鹽棧可就沒幫手了。”

    徐寶山哼笑一聲，開口道：“你們看重這胡澈，老子偏不稀罕他。”

    二當家與三當家對視一眼，笑道：“老大你有打算了？”

    “哼！”

    徐寶山冷冷一哼，鄙夷地道：“胡澈也太把自己當個東西了，話裡話外還想威脅老子！他自己沒本事搞定賈家大小姐，竟然還想把這事兒賴老子頭上！呵，想拖老子下水，也不看看他自己幾斤幾兩！！”

    二當家眉頭緊蹙，困惑道：“那老大你打算怎麼辦？若是任由胡澈進了牢裡，咱們賣私鹽可就麻煩了。揚州城裏雖說鹽棧不少，可通達鹽棧實力最雄厚，以它來週轉私鹽最好不過，其他的小鹽棧根本沒法跟它比。”

    徐寶山咧嘴笑了，看了自家兩位兄弟一眼，他高深莫測地道：“山人自有妙計。”

    日子一天天過去。

    九月將盡，揚州城越來越冷了。

    賈府。

    剛過了早飯的時間，府上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老爺！！求求你救救我家澈兒吧！！！”胡峰老淚縱橫，一頭跪了下去。

    “胡大哥！！”賈老爺忙把人扶住，“這是何苦呢？衙門自有衙門的法度，我能有什麼法子？”

    胡峰如今爲了獨子奔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彷彿老了十歲，鬢邊原本只是有幾絲白髮，如今卻是鬢如霜雪。

    他跪在地上不起來，死死拉著賈老爺的手，苦苦哀求道：“老爺！猴子那三個地痞不知受了什麼蠱惑，一口咬定我家澈兒指使他們綁架大小姐！！如今，官差已經把我家澈兒投入了大牢。衙門是吃人的地方啊，未見官差，先吃二十大板，澈兒如今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賈老爺冷著臉沒答話，他原本還念着些情誼，可聽胡峰這番話絲毫沒有悔恨之意，心裏便生出股反感來。

    “老爺，只要大小姐肯出來替澈兒作證，說她相信澈兒絕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澈兒就有救啊！！！”胡峰激動地道。

    賈老爺怒氣頓生，寒聲道：“胡大哥，婉兮一個姑娘家，根本不適合在朝堂上拋頭露面。況且她還未出閣，你讓她去面對猴子那幾個地痞無賴，若是猴子那幾人又說出什麼中傷她的話來，你讓婉兮臉面往哪兒擱？她的名聲怎麼辦？她還嫁不嫁人了？！！”

    “老爺！！”胡峰緊緊拉著賈老爺的手，雙眼期盼地看著人家，很是懇切地道，“大小姐若是肯施以援手，她就是我胡家的大恩人，澈兒一定會娶她為妻的！！！名聲什麼的，澈兒一定會為大小姐負責的！！”

    賈老爺勃然大怒，都到這個時候了，這胡家父子還在打他閨女的歪主意！！

    “胡大哥，這個忙我幫不了你！”賈老爺寒聲道，“胡澈的確指使地痞流氓綁架了婉兮，我家閨女沒理由撒謊替人做假證！”

    胡峰站了起來，含恨道：“賈通！！你欺人太甚！！！”

    賈老爺氣得兩眼發黑，高聲道：“來人，送客！！”

    胡峰憤然而去，出了賈府，他還猶自不解氣，對著大門嚷嚷道：“大家都來看看賈家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我胡峰為他們賣命半輩子，到頭來只能被他們糟踐！！！”

    他聲音極大，賈老爺在花廳還能聽見。

    賈婉兮聞詢來到花廳，自然也聽見了。她秀眉微蹙，冷聲道：“阿光，帶幾個人出去把那臭老頭的嘴巴堵住，然後綁去衙門，就告他擾亂民宅！”

    “遵命！！”阿光瞬間來了精神，帶著幾個護院就衝出去了。

    “賈通！！你過河拆橋，也不想想當年……你們幹什麼？！！你們幹什麼？！！唔唔唔……”胡峰正罵得起勁兒，突然就見一群五大三粗的護院從府裡衝了出來，直接將他團團圍住了！

    胡峰嚇了一跳，正想嚷嚷賈府仗勢欺人，阿光那臭小子就直接拿一團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那些護院則是拿出一根粗硬的繩子將他五花大綁了！

    “唔唔唔……”你們想幹嘛？！！

    胡峰大驚失色，但無奈嘴巴被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阿光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臉，譏笑道：“大家快來看看啊，這個姓胡的老賊，吃裏扒外，擾亂民宅，還誹謗老東家！”

    胡峰老臉漲紅，他原本想讓賈家父女名聲掃地，誰知道這賈家反過來羞辱他！！這樣拉著他遊街，還一路喊，他還有什麼臉見街坊鄰居？！！

    可他不知道，這還不算完。

    阿光一行人直接把他壓去了衙門！

    “哼，胡老賊，你活該！”阿光啐了他一口，兇巴巴地道，“是我家大小姐仁慈，不然似你這等不要臉的老東西，早讓人打殘了！！”

    胡峰無地自容，察覺到周圍指指點點的行人，他恨不能立馬找條地縫鑽進去，心裏把佳佳父女倆恨了個半死。

    賈府。

    賈老爺氣了一會兒，又有閨女的勸解，總算氣消了，但還是覺得寒心，傷感道：“你說當年可以把命都交給你的人，如今卻可以招招要你命！！”

    賈婉兮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現在不管勸什麼都顯得多餘，只靜靜聽著，緘默不語。

    兩父女吃晚飯的時候都很沉悶。

    飯吃到一般，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賈老爺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麼，出神了。

    “阿爹，菜都要涼了。”賈婉兮無奈地提醒道。

    賈老爺這才醒過神來，吃了幾口飯，幽幽道：“你娘走的那天，也是這個樣子，陰雨綿綿。”

    賈婉兮手一頓，夾了筷子菜，放進嘴裏慢慢嚼完了，倏而道：“過幾日便是阿孃的忌日，我想去法淨寺上幾柱香。”

    賈老爺想了想，低聲道：“也好，你在家裏待太久了，也該出去透透氣。”

    夜裏。

    賈婉兮不知怎的有些睡不著，她側躺在床上，呆望著窗戶處出神，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麼。

    直到夜深露重，寒冷沁骨，她恍然醒過神來，拉過被子將自己裹好，閉上眼睛漸漸進入夢鄉。

    幾日後。

    馬車從賈府出發。

    賈婉兮先是因為身體虛要在府裡靜養，後來又因流言纏身不得不在家裏避風頭，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出門了。

    如今，聽著車輪的轆轆聲，賈婉兮不覺莞爾，好像空氣都變得更自由清新了些。她挑開車窗簾往外看了看，大路兩邊店鋪林立，好一派熱鬧景象。

    不過，熱鬧也只是表面了。自幾十年前開通了上海等通商口岸，上海就漸漸超過揚州了。如今，大家一說逍遙，想的都是上海的“十里洋場”，而不再是“煙花三月下揚州”了。

    賈婉兮突感索然無味，將簾子放了下來。

    法淨寺在郊區。

    馬車駛出城區，入了小道，行人很少了。

    秋高氣爽，天空看著格外渺遠寂寥。

    賈婉兮有些困了，剛閉上眼睛，忽聽得一個粗獷痞氣的聲音在前方陡然道：“嘿，停下來！！”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賈婉兮被顛得往前一傾，幸而抓住窗框才堪堪穩住身形。

    她面色大變，心中暗道不好，這是碰上劫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