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捕頭死死拉住甄斐，挽留道：“你可不能走，都已經到了這兒，必須要好好體驗一下。方纔不是你死活要我帶你來的嗎？沒道理說你把我興趣勾起來了，自己卻跑路了呀！”

    甄斐無奈道：“你不一直都對金月衚衕挺感興趣的嘛，怎麼怪我把你興趣勾起來了？”

    趙捕頭噎了一下，強辯道：“誒！你就說你剛剛是不是一心要我帶你來金月衚衕？！”

    甄斐抿了下唇，鬱悶地道：“我現在改變了，不行嗎？”

    “不行！”趙捕頭拽著人不準人家走，“人家聖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小斐你可是君子，不能說話不算數。”

    甄斐哭笑不得，只好妥協道：“好，我與你一道去看看。可我話說在前頭，若我到時候覺得不行，我可隨時會走的。”

    “行行行！”趙捕頭很敷衍地接連贊同了幾聲，非常有自信地道，“你要見識了這各種美妙，絕對就不會想走了。”

    甄斐不置可否。

    兩人進了深巷裏的一戶人家，看外面挺古樸雅緻的，走進去別有洞天，小橋流水，假山亭榭一一都有。

    “這可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趙捕頭挑了下眉毛，興奮地道，“怎麼樣？我挑的這家還行吧？”

    甄斐打量四周陳設，點頭道：“這部局裝飾的確還不錯。”

    “景緻不錯，人更不錯。”趙捕頭笑得很邪氣。

    媽媽把兩人領進了屋，有丫鬟過來給他們點菸。

    隔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小丫鬟攙扶著一個姑娘出來了。這姑娘穿著水藍色的旗袍，走路很是緩慢。

    甄斐覺得有些奇怪，略略一想，往地上瞟了一眼，果不出他所料，這姑娘是個小腳。

    趙捕頭見他在看姑娘的腳，還以為甄斐好這一口，拿肩膀輕輕撞了甄斐一下，擠眉弄眼地道：“嘖，好看吧？這小腳尖尖就跟朵金蓮似的。”

    甄斐搖了搖頭，麵露不虞，但鑑於人家姑娘在場，他並沒有做出絲毫評價。

    “奴家弦思，見過兩位爺。”姑娘對著他們盈盈一拜，似是芙蓉不勝涼風一般。

    趙捕頭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心頭癢癢的，但表現得並不猴急，笑著道：“我姓趙，家中行二；我這朋友姓甄。”

    弦思瞭然，嬌滴滴地笑著招呼道：“趙二爺，甄爺。”

    丫鬟擺上了茶果，甄斐吃了口茶，覺得味道不太好，蹙了蹙眉頭，便把杯子放下了。

    趙捕頭抓了顆零嘴扔進嘴裏，邪笑道：“弦思，你最拿手的曲兒是什麼？”

    弦思抿嘴一笑，柔媚地道：“彈曲我不太擅長，但唱曲倒還可以。”

    趙捕頭眉梢一挑，淫邪地笑道：“那你擅長什麼曲子啊？”

    弦思自小便在風月場合裡討日子，最會識得眉高眼低，見這趙捕頭似乎是放浪形骸之人，便順著人家的意思回道：“我對《思凡》還比較拿手。”

    甄斐面色變了變，有些坐不住了。

    這《思凡》講的是一個叫色空的小尼姑耐不住尼姑庵的寂寞生涯，私自出逃尋求情愛的故事。

    愛聽這曲子的人不少，可嫌棄這曲子的人也不少，後者多說《思凡》是淫詞豔曲，擾亂女子閨閫，敗壞社會風氣。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髮。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遊戲在山門下……”

    弦思已經開始唱了，表情很到位，既帶著天真，又透著嫵媚，還有幾分怨懟。

    甄斐心思卻飄遠了，曲子一句也沒聽進去，眼神呆呆地放空了。

    可在旁人看來，甄斐這樣子卻像是聽入了神，特別認真的樣子。弦思就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對著甄斐唱得越發來勁兒。

    “……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死在閻王殿前由他。把那碾來舂，鋸來解，把磨來挨，放在油鍋裡去炸，啊呀，由他！”

    趙捕頭聽得起興，搖頭晃腦地也跟著哼唱起來，腳上還一點一點地打著拍子。等到一曲終了，他發現自己身旁的好友一動不動的，不由得伸手推了推，揶揄道：“回神兒吶！你這是聽傻了？”

    甄斐清醒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弦思卻當甄斐是對自己滿意，行動間越發殷勤起來。那眼神飛的，語言挑撥的，手指不經意間撩撥的，各種小動作不斷。

    甄斐被弄得面紅耳赤，直到弦思雙手碰到他領口時，他猛地站了起來，生硬地道：“告辭！”

    “誒……”趙捕頭拉都拉不住，只能無奈搖搖頭，自己繼續與弦思玩耍起來了。

    夜色沉沉。

    甄斐一路匆匆離開金月衚衕，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就到了賈府院牆外邊。他望了望圍牆，勾了下嘴唇，翻身跳了進去。

    這個時代夜生活還沒那麼的豐富，尤其是女子，又不能去那些個風月場合，也不能去賭博場合，晚間通常就沒什麼活動了。有的才女或許還會燈下看看書，但大部分的都是直接歇下了——畢竟點煤油燈還得浪費燈火錢呢，還不如早睡覺省點銀錢。

    賈婉兮這人瞌睡多，平時只要手頭沒事兒幹就容易打瞌睡，更不要說如今天色已晚，她就更撐不住了，早早就在床上躺著了。

    可過了一會兒，她就發現自己窗戶有響動聲，往那邊一瞧，果然又見甄斐翻進來了。

    賈婉兮有些生氣，在床上坐起來道：“你怎麼又闖進來了？”

    甄斐摸了下自己泛紅的臉，覥著臉道：“怎麼說‘又’呢？我這才第二次呢。”

    賈婉兮哭笑不得，“你這還覺得自己次數少了？”

    甄斐老實巴交地點頭“嗯”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不對，趕緊搖了搖頭。

    賈婉兮越發啼笑皆非，沒好氣地道：“你這樣夜闖人家姑娘閨房，太不尊重人了。”

    甄斐擺手辯解道：“不是的……”

    賈婉兮看他急得臉都紅了，胸腔中的那股火氣消了一大半，也不知怎的就母愛氾濫，嘴角都上揚了起來，問道：“說吧，你今晚又是為什麼找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