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鹽倉，阿光將嘴朝後努了努，道：“大小姐，那些人你不管麼？”

    賈婉兮莞爾一笑，好脾氣地道：“都是自家人，別說見外話。”

    阿光一頭霧水，方纔大小姐不是還說要辭退那些心術不正的幫工麼？怎麼現在又說是一家了？難道方纔大小姐真的只是嚇唬嚇唬大夥的？

    胡峰聽夥計趙錢來稟報這事兒時，咧嘴笑了，臉上的褶子一層層堆起，像是皺了的舊棉布。

    “這丫頭就是隻紙老虎。表面上看著兇，其實一戳就破。”胡峰樂呵道。

    趙錢是通達客棧的長工，胸背熊腰，絡腮鬍子，黑黝黝的臉，看著老實巴交的模樣，實際上平時最愛溜鬚拍馬，拜高踩低。

    聞言，他立馬豎起大拇指，笑道：“還是胡掌櫃高明！這一下子捏住了大小姐的咽喉！如今鹽倉裡那麼多貨，沒了我們幫忙，誰來給她搬運？難不成她自己親自扛？大小姐肯定是不敢辭退我們的！”

    胡峰摸了摸花白的八字鬍鬚，笑著點點頭，但臉又陰沉了下去，責備道：“怎麼說話的？大小姐是這次行鹽的頭，我們都得聽她的！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欺負她咯？！”

    你這不就是在欺負大小姐麼？！趙錢差點就把這句話給吼了出來，但轉而一想，立馬回過味來了，裝模作樣地打自己的嘴巴，不甚走心地懺悔道：“是我說話沒個把門！我們做工的怎麼敢與大小姐對着幹？都是按規矩辦事而已！對事不對人！這次大夥都是爲了鹽棧好！還希望日後大小姐能想通，明白我們的苦心！”

    胡峰瞟了趙錢一眼，這人倒是一點就通。他擺擺手，頗有些讚許地道：“行了。你是個什麼心，我都知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鹽棧就需要你這種忠心的。你好好幹，鹽棧不會虧待你。”

    趙錢麵露喜色，忙點頭哈腰地又說了一番恭維話。

    胡峰給了他一錠銀子，和藹地道：“聽說你娘子有喜了，這些錢你拿回去好好添些東西。”

    趙錢情緒激動，手裏緊緊攥著銀子，當場就要磕頭道謝。

    胡峰趕緊攔住他，直說這都是小事，不必如此。

    趙錢又是感激又是開心，把銀子揣進衣兜裡，說了些上刀山下火海的話。之後沒什麼事兒了，便主動告辭。

    等人走了，胡峰摸了下八字鬍鬚，得意地抿嘴一笑。哼，看那丫頭能怎麼翻騰！

    暮色四合，天光漸暗。

    此刻，廂房內。

    賈婉兮寫好信，吹乾墨跡，小心地裝進信封裏。

    “阿光，”她吩咐道，“把這交給驛站，快些送回揚州。”

    阿光雙手接過書信，也不多問。他一刻不敢耽擱，趕緊出門辦事。

    賈婉兮輕輕撥出一口氣，推開窗戶，看見金烏已經落到了山坳處，在天邊暈出火紅的色彩——有點像嫁衣的顏色，但紅得沒那麼純粹。

    她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是待嫁之身。照理說，待嫁娘都該在家裏安安心心地繡自己的嫁衣。然而，賈婉兮並不擅長女紅。若是自己親手繡，那嫁衣怕是拿不出手。

    賈家三代行鹽，家大業大，隨便一個繡娘還是請得起的。她不會繡，她爹自然會找人來繡。只不過，這事兒還得悄悄地來。不然，傳出去，人家會說閒話，認為她不宜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