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

    言玦每次這樣叫她的時候聲音都輕輕的，以至於被嚇傻的顧凱歌都沒有聽見。

    “回家了。”

    言玦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讓她跟上自己。他們家離學校有段距離，兩個人不坐公交車的時候總是言玦騎腳踏車載她，但是由於顧凱歌被嚇懵了，言玦怕她坐在車後面會摔下去就沒騎車而是推著車照著她的步調慢慢的走。

    “阿姨今天晚上回來嗎？”

    顧凱歌搖頭，“明天中午纔回來。”

    “叔叔還在出差嗎？”

    顧凱歌點頭。

    見顧凱歌只知道搖頭點頭，言玦就專問她一些只需要搖頭和點頭的問題，不知過了多久她大腦的語言交流功能才恢復正常，言玦這才鬆了一口氣。幸好她只是嚇懵了，當時看到電梯燈顯示電梯往上走的時候，他整顆心差點落了下去，那種感覺比犯低血糖還要難受百倍甚至千倍。

    “上車。”

    言玦坐在車上單腳支撐著車身轉過頭看著顧凱歌，顧凱歌抬頭看他才注意到天空已經變了顏色，忙坐上車後座拉住他校服的下襬。

    天黑了，路燈逐漸亮了起來，路燈下兩個人飛馳而過的影子張揚著青春的氣息。

    打破沉默的，是言玦的歌聲。他的聲音很輕，只夠顧凱歌一個人聽，他獨特的溫柔嗓音乘著風飄進顧凱歌耳朵裡，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小時候每次不開心了，她總是會扯著言玦的袖子求著言玦唱歌給她聽。

    上次這樣要求他是什麼時候，顧凱歌記不清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即使她傷心難過也不再去找言玦了呢？

    顧凱歌轉頭看著言玦的背影，明明是瘦到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的人，為什麼他的背卻給人一種很安心很寬厚的感覺？從小到大，能給她安慰的一直都是他啊！沒有她訴苦求安慰的日子，他過得怎麼樣呢？

    這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顧凱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夜深窗外的雨漸歇的時候，顧凱歌才睡了過去。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小時候的言玦總是會笑著走在她後面幫她處理她玩鬧留下的爛攤子，夢見長大一點兒的言玦總是會故作成熟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夢見後來的言玦在她不在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著，夢見現在的言玦竟然伸出手抱她。

    “轟——”

    一聲驚雷把顧凱歌從夢中拉起來，燥熱的雨天讓她出了一身汗，但腦子裏一直昏昏沉沉的，她翻了個身就又睡了。

    “立夏！”

    顧凱歌被言玦的敲門聲叫醒的時候才六點多，她開啟門的時候發現他都穿好了校服。

    “出來吃早飯了。”

    剛睡醒的顧凱歌強忍著睡意點了點頭，回衛生間去刷牙洗臉了。

    早餐是言玦煮的，他們兩個匆匆吃過早飯就往學校趕了。顧凱歌家裏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言玦的單車後座上了。

    路上還有積水，空氣中有一股泥土的清香。

    “昨天晚上下好大的雨啊！我都沒睡好覺。”顧凱歌打了個哈欠，抬手揉揉惺忪的睡眼。

    “第一節課是物理課吧？”

    “沒有關係啦，反正我都填好了轉文科的志願，物理老師不會管我的。”

    顧凱歌哼哼一聲，直接抱住言玦的腰靠在他背上小憩去了。

    言玦有片刻的呆滯，他低下頭看了一眼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嘴角微微上揚，雙腳踏步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直到第一節課上完，顧凱歌都覺得頭昏腦漲的，第二節課她仍舊在睡著和打瞌睡之間徘徊。

    突然，有敲門聲響起，接著一個很好聽的聲音響起：“老師你好，我找顧凱歌。”

    由於打瞌睡沒戴眼鏡，顧凱歌沒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誰，只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和同桌一臉驚訝的表情，看來是個帥哥。但等她走出教室她才發現，這個襯衫飄飄的人不是她哥顧子澍嗎？等一下！他在對誰笑？

    顧凱歌回頭瞄一眼，發現言玦直直地望過來，她就推著顧子澍走開了，他今天神經抽了嗎？對著言玦笑那麼開心幹嘛？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早上六點多到的機場，給家裏打電話沒人接，我就自己回去了。但是我沒有鑰匙，把行李放小玦家就過來了。你把鑰匙給我，下課別走了，跟小玦說一聲，我來接你們。”

    顧凱歌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但當中午他們兩個人站在校門口等顧子澍的時候，差點沒轉身就走。因為顧子澍開了一輛特別拉風的跑車過來接他們，顧凱歌不知道他是從哪弄出這車來的，現買的還是借的？這人沒毛病吧？

    本來顧子澍要帶他們兩個去吃大餐的，結果被他們兩個義正言辭地異口同聲拒絕了，他就只好回家吃顧凱歌煮的麵了。

    言玦回家之後沒吃午飯就倒頭睡了，顧子澍回來了，他卻覺得異常煩躁。

    言玦記憶裡他第一次見顧子澍是在初二那年。那年顧凱歌生了一場大病，好幾天沒去學校，某一天言玦下午放學回家就見顧子澍站在家門口和顧凱歌說話。

    “嘿！立夏！”

    “……你……哪位？”

    “哎？！我是你哥啊！”

    顧凱歌看見對門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言玦望過來，就“哦”了一聲，“你是言玦的親戚啊？言玦……”

    “我是你哥！顧子澍！”

    顧凱歌看一眼言玦再看一眼顧子澍，一臉懵，“顧子澍……是誰？”

    “媽！立夏她不認識我了！我可是親生的啊！”

    後來言玦才知道，顧凱歌和顧子澍雖然是親兄妹，但是顧凱歌父母秉持著富養女窮養男的觀念，在顧子澍很小的時候就把他送到外地的奶奶家了。以至於顧凱歌后來都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哥哥這事。

    那年顧子澍到言玦家去做客，對言玦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妹妹給你添麻煩了，以後我會管好她的。”

    那一瞬間，言玦覺得自己要失去顧凱歌了。從小到大，他覺得他和顧凱歌就是兄妹關係，所以他處處照顧她，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氣。可是她哥哥回來了，顧子澍是顧凱歌的親哥哥。

    顧子澍很寵顧凱歌，他第一次回來看見顧凱歌穿衣服極其不拘小節就拉著還生著病的她跑出去買了一堆衣服。他不知道顧凱歌愛吃什麼樣的零食，所以他每次都是每個口味每種樣式都買。

    顧子澍每次回來不會超過一個月，可是隻要他一回來，言玦都覺得自己比起他有些弱小。

    “小玦！起床吃飯去上課了！”

    言玦被母親叫起來吃了午飯就騎著車走了，因為顧子澍會送顧凱歌的。

    但是下午顧凱歌沒有去上課，徐夢說，顧凱歌請的是病假。

    “回來啦！”

    “媽，子澍哥在家嗎？”

    “應該在。立夏不舒服請了假，子澍總要在家照顧她的。”言玦母親見言玦拿著幾本書要出門的樣子就從廚房伸出個腦袋來又補了幾句話：“你顧阿姨本來今天回來的，但是臨時又有事，正好子澍回來了，她就晚點回來。所以你問下立夏和子澍要不要來我們家吃飯。”

    言玦應了一聲走出去敲顧凱歌家門，等了一會兒門纔打開，來開門的是顧凱歌。

    看見顧凱歌的剎那，言玦有些吃驚，顧凱歌的臉色很不好，嘴唇都是白色的，臉上盡是病態的蒼白，散披著頭髮竟使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作業和筆記我給你帶來了……”言玦跟在她後面走進去，剛說幾句話就見她搖搖晃晃地就要倒下去，他忙伸出手扶住她，“立夏？”

    顧凱歌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她轉過身面向著言玦看著他的眼睛。

    言玦被她迷惘的眼神看的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想火燒一樣在發燙。

    鑰匙插進鎖孔之後轉動的聲音使言玦意識到什麼，他忙放開扶著顧凱歌的手，豈料一放開手顧凱歌就直直地栽了下來。

    於是，顧子澍一進家門就看見言玦半蹲著抱住倒在他身上的顧凱歌，他愣了幾秒覺得自己是不是進來的不是時候，就看見顧凱歌暈暈乎乎的就要在言玦懷中昏過去，忙走過去扶顧凱歌起來躺在沙發上。

    “立夏！”

    “哥……”

    顧凱歌回過神來看著顧子澍，又抬頭去看言玦，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見她沒什麼大礙，言玦就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整理好之後放在茶几上，看見茶几上的外賣盒還冒著熱氣，就跟他們道別離開了。

    回到家之後，言玦說了句顧子澍買了晚飯回來不會過來吃飯就進了房間。

    言玦父親一臉狐疑的看著他的背影，這小子受什麼打擊了，怎麼一臉挫敗之色？

    顧凱歌吃了藥好一點之後就坐在沙發上翻言玦給自己帶來的筆記，密密麻麻的，但是很工整。

    “嘖嘖嘖，這小子真細心。”

    顧子澍瞄了一眼就出了門，顧凱歌看他傳著運動裝就知道他是去鍛鍊了。

    這邊顧子澍一下樓就碰見跑步回來的言玦，就跟言玦一起在小區樓下散散步聊聊天。

    “立夏今天下午沒上課，沒落下太多知識點吧？我看你的筆記寫了很多。”

    “沒。”言玦站在顧子澍身邊個子差他半個頭，“下午做了套卷子，做完老師就講了，整張卷子的筆記我都做了，所以可能多了點。”

    “立夏多虧你照顧了。”顧子澍看一眼這個矮自己半個頭的弟弟，他不在家的時候可是這個孩子為自己的妹妹撐起一片天啊！

    言玦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說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會讓自己開心還是難過呢？”顧子澍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好羨慕你們現在就算不說出來也不會失去的這種狀態啊！”

    言玦聽到顧子澍這話身體一僵，他轉頭看向顧子澍，發現他的臉上是自己看不懂的表情。

    “你可以覺得煩躁就跑跑步發泄一下，她也不知道。可是我不行啊，喜歡一個有點自卑的人真的很累。”

    言玦有些鬱悶，顧子澍前面一句話的意思是，他已經把他看穿了嗎？

    “我現在跟你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好？”顧子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言玦，“畢竟你們還小，而且你藏得太深了。”

    顧子澍發現言玦臉紅了，就拍拍他肩膀帶著他往家走，“好好照顧我家立夏！你這麼優秀的男孩子擔心什麼？不要想太多，立夏她只是神經大條而已。反正現在才高一，等沒有早戀限制再說也不遲。”

    言玦紅著臉走進了家門，他的小心思為什麼顧子澍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