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的少年估計是餓過頭了，又連日驚怕，直到晚上才醒轉。

    醒來後，一滴眼淚都沒有，只是沉默地吃餅，一連吃了八張，還要再吃。

    林安安驚叫起來：“你會撐死的！”

    少年仍舊死死盯著餅子，“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了。撐死總比餓死好。爹說了，餓死鬼連投胎都難。”

    林安安皺眉看著少年，一向很少說話的封易承突然說：“把剩下的餅都給他。”

    林安安立即將所有的餅收到一個布囊裡遞給少年，少年抬眼盯向封易承，一臉遲疑，封易承微微點了下頭。

    少年接過布囊，緊緊地抱在懷裏，生怕有人會搶走的樣子。突然間，他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娘，我有吃的了，娘……爹……我有吃的了，你不要把姐姐賣掉……娘……娘餓死了，爹……我爹死了，我爹也死了……”

    剛開始是無聲地落淚，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最後變成了撕心裂肺地哭叫聲，一聲聲敲裂了寧靜的夜色。

    因為收成不好，他們實在交不起賦稅，可如果不交賦稅，官老爺就要收走土地，爲了保住土地，父母就只好把姐姐賣去青樓。

    可是沒過多少日子因為鬧了旱災，收成還是不好，交過賦稅，他們是一點吃的都沒有了，村裏的樹皮都被扒光了，餓極了甚至連地上的泥巴都吃。

    實在活不下去，有人說去有錢人家手裏搶吃的，他們就去搶吃的了，然後官府說他們造反，他們覺得不管了，只要能活下去，造反就造反吧！可是他們還是一個個都死了，都死了……

    “為什麼你們有吃的？為什麼我們沒有吃的？娘說這是命！是誰規定的命？”

    少年滿面淚痕，視線從他們臉上一個個盯過，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和我們一起造反的王大叔說是皇上的錯，因為皇上老是要打仗，爲了打仗就要好多錢，所以賦稅一再加重，人們交不起賦稅，就沒了土地，就得捱餓，爲了不捱餓只好去搶吃的，因此官府派人鎮壓。既然是皇上的錯，那為什麼不許我們造皇上的反？為什麼還說造反是錯的？”

    洛凡連著說了幾聲“不要說了，住口”，都沒能阻止住少年的話語。

    林安安其實聽不大懂少年的話，只覺少年可憐，於是邊聽邊點頭：“我犯錯時，娘都會罰我。如果是皇上的錯，的確應該造他的反，你們沒有錯。”

    洛風已經不敢再看封易承的神色，封易承沒有想象中的暴怒，徐徐說：“官逼才民反，不是你們的錯。”

    少年說：“救命之恩不可忘。我聽到大家叫你林姑娘，公子，你叫什麼？”

    封易承道：“你並沒有欠我什麼，不必記住我的名字。”

    少年未再多問，緊緊抱著餅，起身朝山中深處走去，“你們是富人，我是窮人，我們的命不同。我應該謝你們救我，可也正是因為你們這樣的富人讓我娘和我爹死了，所以我不能謝你們。我叫十一，我會記住你們的救命大恩，日後必報。”

    “喂，你去哪裏？”林安安叫道。

    “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活下去，我還要去找姐姐。”少年回頭深看了一眼雲歌，身影很快地融入夜色中。

    圍著地上坐著的眾人都沉默無語。

    林安安趁著天色還早，上山採到了不少的解毒草，回來已是天黑了。

    封易承起身向外走去，洛凡想跟上去，趙陵頭未回地說：“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洛凡為難地立在那裏，林安安朝洛凡追去，示意他不要擔心。

    封易承走了一路，都沒有理會林安安，後來索性坐到地上，默默盯著夜色發呆。

    林安安在他身後站了良久，封易承一直一動不動。

    “你好像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你騙人，不是騙自己說沒有不開心就可以開心的。”

    封易承板着臉不回答，林安安又問：“你為什麼整天冷著臉？”

    “因為我覺得這樣可以讓別人想不到你此刻心中之想，要學會保護自己。”

    “雖然我覺得你冷著臉挺好看，可是我覺得你笑一笑會更好……”

    “林安安！”趙陵忍無可忍地扭頭，看見的卻是一張比星光更璀璨的笑臉。

    兩人鼻翼對鼻翼，彼此間呼吸可聞。

    林安安輕輕說：“易承哥哥，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母親和紅袖還在家中等我回去，認識你我很開心。”

    林安安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語聲忽然變得有些乾澀。

    封易承楞了一瞬，才接受這個事實，是呀！她只是剛認識的姑娘，她並不是會一直隨著他回臨天的人，可是這樣明媚的笑顏……

    恍惚間，他只覺得似乎已認識了她很久，也已經很習慣有她的存在。

    林安安看趙陵盯著她發呆，她笑湊到他的眼前，“我就要走了，不許你想別的事情，只許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