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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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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鎮龍碑三

    “無論什麼跟什麼貼的日子久了,總會互相沾染一些對方的性情,或許這石頭也希望我們也成為黑色吧。”

    平安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

    眾人的目光齊齊射來,各有各的意味,場面為止一凝。

    平安張張嘴,環顧眾人臉色,覺得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但又立刻否定下來,迅速合上了雙唇。

    張天師注視著平安的眼睛,平安沒有閃避他的視線,四目相交,平靜的對視著。

    這話一剎間撥動了張天師久違吟動的心絃,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轉頭看著鎮龍碑,喃喃自語道:“頑石在柔水中泡久了也會有水一般的綿軟,水也會因為頑石長久的泥軟漸漸穢濁起來,天地,呵呵,難道真的是老道在山上呆的太久了嗎?”

    “天地無時不刻都在變幻,人怎麼可能不變。”

    封閉的空間中揚起絲絲清風,燭火在清風中搖擺起來。

    眾人看張天師有些意動,正欲開口,清風又歸於平靜,自在不在。

    張天師心頭的絃音戛然而止,灑下一臉微笑,寧靜道:“偶爾有些患得患失,老道失態了,繼續吧。”

    接著扭身對陸法和說道:“和尚,試試,能不能搬起鎮龍碑。”

    郭琦連忙出聲道:“不可不可,這石碑太過沉重,少說也有七八千斤,雖說加持了陣法能輕盈些許,但是怎麼也得五六千斤,萬萬使不得。”

    他說是搬動,刻意忽略了張天師說的搬起,二者間天差地別。在他看來能以一人之力搬動已經算萬難為之的舉動了,若說搬起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陸法和倒是不以為意的隨手一擺,漠然道:“無妨,貧道姑且一試,若搬不起再議。”

    說著自顧自的走上前去,繞著鎮龍碑徘徊幾圈,那碑上漆黑的黝黑映入他的眼底。

    他眼皮緩緩垂了下來,那沉鬱的色澤深深烙在它的心中,連他無聲的心念都被鎮龍碑的與生俱來的氣場蕩在耳中,更加清晰可聞,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微瞌的雙目驟然炯炯,凝脂般的面上浮起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熾熱的信念足以爍玉流金,他慢騰騰的挽起長袖,露出兩條堪比女子般的玉筍。

    腰軀微倚,墨發跌在他的胸口,眼前的黝黑彷彿變作了天空上的彩雲,只要伸伸手就可以觸控到那美輪美奐的姿態。

    他的神色十分舒服,愜意,雙手將鎮龍碑輕輕攬在懷中。

    屋中異常安靜,所有人的都屏住了呼吸,每個人都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慢了下來,燭心“滋滋”的燃燒聲側耳可聞。

    唯有張天師呼吸自然,面帶笑容,從容的望著那個似陶醉似擱淺在夢中的人。

    一聲幾不可聞的擦磨聲,隨後一切再度歸於靜謐,那漆色的龐然巨/物如鴻毛般被託過頭頂。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下來,連他們的身子都定格在一刻。約莫過了五六息的功夫,不知是誰喉嚨裡發出一聲巨大的吞嚥聲擊破了平靜,繼而吞嚥聲此起彼伏,緊接著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掀破了頂蓋。

    巨大的躁動聲同樣喚醒了夢中人,陸法和沒有繼續將美夢延續,輕輕把鎮龍碑擺下,轉身微笑著望著眾人,指作拈花,輕聲念道:“阿彌陀佛,貧道獻醜了。”

    平安被震的腦中一片恍惚,朦朧中想起了同泰寺中彌生大師的手段,吶吶道:“如意通,是如意通....”

    郭琦一張紅臉漲的更紅,彷彿要地滴出鮮血,上前深深一揖,面容複雜的望著陸法和,顫抖的嗓子道:“大師真乃天人也,在下只聞泰山之盛名,從未見過泰山之雄壯,還請大師寬恕妄言之過。”

    陸法和點點頭,漸漸收起笑容,頷首淡漠道:“未免汙了諸位慧眼,貧道只好略施小技,這才僥倖搬動鎮龍碑。你我份屬同輩,平輩論交就好,何況在陣法一道上,貧道是不及施主萬一的,施主也無需介懷。”

    郭琦本就不算太大的眼睛眯著了一條縫隙,尾角的皺紋一直延伸到太陽穴附近,唇角扯出一道驚人的弧度,漲紅的臉龐閃爍著異樣的光澤,一把攥住陸法和的手腕,難以自抑歡愉從心頭涌到面龐,激動道:“好好好,承蒙陸兄不棄,在下就厚顏交你這個兄長,只要兄長一句話,小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郭琦一副親眼見到佛祖,沐浴在佛的光輝下,就差跟陸法和斬雞頭,燒黃紙,插天地二香拜把子的模樣,張天師橫了他一眼,用力乾咳了兩聲。

    郭琦聽見這聲響,這才從臆想中拉回現實,不好意思的鬆手,尷尬的衝張天師作揖,退回身子不敢再胡亂出聲了。

    張天師抖擻著鬍子,昂首笑道:“和尚的修為的確不差,老道年輕時也未必能比強過你。”

    說著斜睨了郭琦一眼,怒氣不爭的心嘆道,當年郭璞先師那是何等的天人之姿,後人怎麼就這麼不爭氣,手藝倒是沒落下,可這心智也太差了些,實在是塌盡了祖師的臉面。

    心中不好說出這般苛責的話語,只好面色不悅的委婉道:“老道畫一道巨力符給你貼上,你也能搬得動,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郭琦也是明白人,本是皆大歡喜的局面,因自己愚蠢的舉措變相的落了天師道的面子,可憐巴巴的垂首,不敢回聲。

    陸法和麪無表情一點頭,也退回了身子。

    平安貼近陸法和三分,將信將疑的問道:“大師,剛剛你使的可是如意通?”

    張天師乾咳一聲,插道:“沒到混元如意的地步呢,不過也快了。”

    陸法和點頭,“前輩學識浩瀚如宇,晚輩這點伎倆自然瞞不過前輩慧眼,前輩所言無虛,貧道緣法未至,還需修行。”

    又側首平靜的看著平安,漠然道:“敢問小友又是如何知道的。”

    平安思忖片刻,覺著夜闖人家山門這等行徑實在有些下作,陸法和不似遊鳴山那般粗枝大葉,而且人家還是佛門中人,說出來自己面上無光也就罷了,連帶著上清派也被摸上一道黑灰,欺瞞人家吧又有些不厚道,吱吱咕咕的不敢吭聲。

    張天師見他這副小女兒般的扭捏之態,樂呵呵的戲謔道:“肯定是先做下了什麼下作的事情,然後又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面,再震驚於驚世駭俗的手段,是不是呀,安小子。”

    平安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思慮再三,只好把夜闖同泰寺的事情講了出來,未免給上清派抹黑,把同行的陶承,也是主謀的陶承給略去了,其中過程裁裁剪剪又修修補補,把事情全攬在了自己身上。

    陸法和認認真真的聽完,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羞愧,依然平靜道:“小友真是好膽色,同泰寺儼然與皇宮無疑,你不惜以身犯險,甘為芸芸終生討個說法,貧道由衷敬佩。”

    張天師眼中滿是欣賞,也撫須笑道:“不錯,和尚這話說在老道心坎裡了,不過彌生和尚很不簡單,同泰寺更不簡單,具體不簡單在哪老道也說不上來,眼下你還是莫要再探尋為好。”

    說著神色肅然道:“若你非要揭開這層迷霧,那就等你修為足夠高深的時候,否則彌生和尚若是一時改變主意了,你連跑都跑不掉。”

    陸法和點點頭,附聲道:“前輩所言字字無虛,彌生法師如意通已漸漸趨於圓滿。可惜呀,此等高人卻不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否則孽龍之禍會再添兩分把握,惜哉。”

    張天師大袖一揮,接道:“罷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莫再計較這些後事了。眼下還是江禍為頭等要事。鎮龍碑打磨無誤,天時亦正好,現在萬事俱備,只需一條足夠結實的大船載碑足矣。”

    “我們在這裏歇息一宿,明日即回王府要船,眼下我們要做的是飽餐一頓,梳理好心情,把所有雜念通通拋在腦後,只留下兩字便可——封妖!”

    眾人無不點頭稱是。

    郭琦立時應道:“師尊,請先入堂中,我這就喚人置備酒菜,諸位請。”

    ——

    紅日西掛,暮霞噴朱,血色輝光灑在王府院中,與滿園的桃花交映在一起,芳華爛漫,置身此地此景下人的心情也綺麗起來。

    不但綺麗,而且美不勝收,眼中燃燒著熊熊慾火,幾乎破眶而出,要把眼前這人焚燒殆盡。

    蕭繹用盡全身才能壓下眼中的火焰,才能讓聲音不再那麼顫抖,可是略微抖顫的雙手,跟手心溢位的沁沁汗水還是深深的出賣了此刻他內心的激動。

    他一字一句,慎而又慎再次出聲問道膝前跪拜的那人,“你確定?若你有半句謊言,本王會滅你滿門.”

    黃羅漢匍匐在蕭繹腳下,額頭深深埋下,一字一句的肯定道:“小人敢以全家性命擔保,此事絕對無誤。昨夜同泰寺突然火起,浮屠塔被燒燬大半,火光遮天,整個京城隨處都能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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