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四十九章 夜語

    陶承心頭一酸,再次悲勸道:“兄弟,我不是在危言聳聽,更不會咒你不得好死,只是據實而論,你的情況真的很危險,諱疾忌醫是不可取的。我希望你能在上清山長留幾年,待心神漸平後再下山。”

    平安搖搖頭,強顏歡笑道:“我等不了那麼久。”

    陶承固執道:“你想做什麼,我來替你做。”

    平安笑笑:“不用了,我還是喜歡親力親為。”

    陶承看的出來,這個認識不久的兄弟並未把苦口良言放在心上,他很想發火,可找不到發火的理由,人無論做什麼總是需要一些理由的,就算這個理由十分荒謬。

    他既然不願說,陶承也不能打破砂鍋問到底,那就不是荒謬了,而是愚蠢,沒人喜歡別人在自個身上刨根問底。

    陶承也不知從哪摸出兩個餅子,遞給他一個,一邊燒布條一邊啃燒餅,狼吐虎咽的嚼進肚裏,像是在把心中的不滿發泄在燒餅上。

    平安接過餅子放在嘴裏,細嚼慢嚥,每一塊都嚼的很細很碎,一張餅子嚼了幾十口。

    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讓屋裏冷清下來,還是平安打破了僵場。

    吃完餅子隨意在擦去嘴上的碎屑,拍拍他的肩膀,反慰道:“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會解決的。”

    “若非我昔年留有一些奇物,以待不時之需,不然怕是解決不了嘍。”

    門外傳來一聲輕語,接著房門被輕柔的抵開,郭越拎著木籠匿了進來,隨後閉緊房門。

    陶承喜道:“師兄!”

    平安也開口:“郭大哥。”

    二人正欲起身,郭越壓手示意別動。

    郭越進來把木籠置在地上,有樣學樣的坐了下來。

    陶承忙問:“師兄怎知我們回來,是不是動靜太大了。”

    郭越揭開籠蓋,木籠雖小,一應俱全,裝放著兩個金/瓶,一卷新紗,還有四個饅頭跟一碟熟肉。

    取出**,笑道:“何止動靜大,你們兩都快攪翻天了。你們走後我實在不放心,待你嫂熟睡後我就悄悄跟去了,沒想到同泰寺門外甲士林立,看管甚嚴,我心道想潛入內裏實在太難,以為你們會知難而退,故在小路口等你們。”

    “沒想到左等右等都等不來,後來寺內燈火通明,我才知道你們搞出大動靜了。”

    似笑非笑道:“也不知你們是怎麼潛入的。”

    陶承於是把同泰寺經過完完本本告訴他。

    郭越越聽越是心驚,握的金/瓶都泛出汗滴,幾次都險些忍不住碎裂開來,歎服道:“你們兩個實在膽大包天,運道也夠好,這樣都能跑的掉,說真的,為兄當時急的險些直奔回來,收拾細軟,攜你嫂天明就棄官而逃了。”

    陶承十分尷尬,窘道:“給師兄添麻煩了。”

    郭越笑道:“還好,沒多久我就見你們狼狽不堪的奪命狂奔,我悄悄跟上,把你們的遺下的痕跡徹底掃掉,這纔回來。沒想到你們兩個已經開始燒證物了。”

    平安苦笑道:“多謝郭大哥了,當時太過倉亂,雖然草/草處理一下,未曾想還是留下痕跡。”

    陶承道:“我這師兄修為雖低,可雜術非同尋常,天文地理,奇門八卦,詩詞歌賦無一不是一流,若是不做官也足以富甲一方。”

    郭越眉尖一挑,揮瓶輕敲陶承腦門,笑罵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陶承受了這下,嘿嘿直笑。

    郭越收好瓶子道:“你們這一遭說來也離奇,處處掩著古怪,那金佛是怎麼回事,那彌生大師又為什麼放走你們,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平安道:“這也是我們為之迷惑的地方。”

    陶承揉揉手心的,灑脫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想了,先吃菜吧,捨命奔了一夜,我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正要伸手抓那噴香的肉塊,郭越拍開他的爪子,佯怒道:“猴急什麼,先把藥吃了,這是我獨門配置的回生散,內外傷均有奇效,外敷內服皆可,空腹吃最靈驗。”

    說罷把金/瓶塞給他,起身道:“此間事了,吃喝完畢就早早睡下吧,明日清早你們就快快出城,以防遲則生變。”

    ——

    郭越悄無聲息的回到正房,悄然褪下衣衫,黑燈瞎火裡躡手躡腳的摸上/床鋪。

    剛掀開被褥躺下,耳邊傳來一聲輕呢,“事情辦完了?”

    郭越稍作悸動,立刻舒緩下來,輕“嗯”作答。

    給身邊的人兒拉高些被子,“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要出門的時候我就醒了。”

    “抱歉,吵醒你了。”

    一隻溫暖的柔夷擱在郭越胸膛,“晚上出門多穿些,外面涼。”

    郭越唇角微微向兩邊啟開,握住那溫暖,溫柔道:“不了,以後我都不會半夜三更摸出去了。”

    夫人指尖滑動,甲蓋撓著他的指凸,軟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味,男人很多事是不會告訴女人的,我能嫁給你已經很知足了。”

    郭越疼愛的撫上她的額頭,鬢翼微攏,低喟道:“跟著我你受苦了,這麼多年日夜操勞,沒讓你過上什麼好日子。”

    夫人輕輕捏著他的指尖,“沒有,能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似我這般身有殘疾,你肯娶我是我的福氣。”

    郭越攬住她腰身,枕在她頸邊,低語道:“別說傻話了。”

    夫人肩頭顫動,似在低噎,“我真怕你有什麼意外,如今多事之秋,你在官家那裏過的不如意,京城裏又風雨飄搖,容易憑空惹來是非,萬一哪天.....”

    郭越緊緊抱住她的纖細,輕道:“我已經決定了,下月初一就向朝廷遞上辭呈,我們遠遠的離開京城,找一個沒有風雨的地方安生下來,我去書院做個教書先生,你呢在家養花織布。我們再收養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常伴膝下。”

    夫人慢慢停下啜泣,略感訝意,又有些小小的歡喜,問道:“你真的這麼想?”

    “真的,我早有遠離朝廷之意,只是一時定不下來,今日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

    夫人猛的翻身鑽入他的懷中,拱在他熾熱的胸膛上,“那可不許反悔。”

    郭越拂弄她的青絲,拍著她的玉背,笑道:“不會反悔的,我永遠都不會騙你的,夜深了,歇息吧。”

    ——

    兩人收拾完畢,陶承也不回屋了,未免驚擾別人,乾脆跟陶承一同睡在塌上。

    心驚肉跳了一夜,精疲力盡,本該倒頭就睡的,可他就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陶承踢了他一腳,笑罵:“作甚,想通了?”

    平安道:“想不通。”

    陶承抽起被子捂上臉龐,悶聲道:“想不通你撲騰什麼!”

    平安乾脆支起胳膊,問道:“我想不通的為什麼沒見著郭大哥的子女?”

    陶承忽然平靜下來,掀開被子,“兄嫂身子有恙,天生不能生育。”

    平安驚訝道:“以郭大哥的醫術都無法治癒?”

    陶承把手臂枕在後腦,非嘆非嘲的蹦了一句:“醫師不是仙人,醫術也不是仙法,這世間疑難雜症何其多,能治的不能治的多如天上繁星,尤其是那些生來就帶的,生來就無法治癒的。師嫂還是挺幸運的,師兄是個好人。”

    平安嘆道:“為什麼好人總是要忍受不幸,而壞人往往高枕無憂。”

    陶承也支起胳膊,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好人為什麼總是折磨好人,若不然就折磨自己。”

    平安不敢看他,躺下身子,“你說叉了話題。”

    陶承也躺下笑道:“沒叉,因為壞人往往不會折磨自己。你想做好人還是壞人?”

    平安思慮一下,“以前想做好人,你這麼一說我又想做壞人,你呢?”

    陶承毫不遲疑,脫口而出,“我想做個不好也不壞的人。”

    “什麼意思?”

    “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

    平安笑道:“你做的到嗎?”

    陶承也笑:“做不到,所以我說我只是想想而已,凡人心險于山川,難於知天,你如此,我亦如此。”

    平安道:“我想要什麼一直都瞭然於心。”

    “那你有沒有如果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呢,你會怎樣?”

    “我沒想過,如果真有那天或許我會選擇大醉一場。”

    “那你醉過之後會哭嗎?還是邊醉邊哭?”陶承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哭?我想應該不會的。”

    “為什麼?能夠用淚水宣泄出心中的怨堵,至少比全窩在心裏強,傷己傷人。”

    “我不知道,也說不上為什麼,大概是淚水太苦了些。”

    “呵呵,苦吧,那就苦吧,睡覺。”

    ——

    天邊亮出紅日,郭越起身尋到兩人屋裏招呼兩人吃飯,只是此刻屋裏空無一人,屋子也也都清掃乾淨了,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只有桌上留有一隻葫蘆,下面壓著一張紙條。

    郭越拿起來上面寫道,

    “恕弟與承不謀而去,連日來多謝君之多養,惜弟身無長物,贈一葫純陽酒聊表心意,酒雖好,休教酒,兄勿怪,勿念,有緣再會,弟平安百拜敬上。”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