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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未開即謝的無遮大會

    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三天了,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天空的陰雲彷彿消散不盡。

    牛毛細雨織成密不透風的牢籠圈養著生靈,飽滿玉珠遍灑在大地之上,碎成大小不一晶瑩,塵土作勢欲飛濺起來,又被接踵而至的點滴壓了下去,不用心看還以為是大地的慈悲包容了它們。

    大院的荷花池上沒有荷花,眼下春分都未至,還未到荷花的季節。雨水敲打在水面上擊起無數圓泡,密密麻麻的水泡倏忽之間又被接憧而至的雨點打碎,化作一圈圈的漣漪擴散開來,漣漪接漣漪,永無休止。

    天公作泣,再過兩三月或許初冒頭的荷花點上些許生機,能有資格稍微遮擋下這委靡的陰沉。

    一些的文武和全寺的僧侶都端坐在雨中,盤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直插雲霄的九層浮屠,塔下也端坐著一個人,身穿僧袍,腳裹僧履,雙眼微合,合着風雨一下下敲打著木魚,浮屠邊上的簷壁恰恰好好遮住他的身子,沒有一滴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文武僧侶們被雨水洗滌的頗為厲害,他們的華服素袍被淋了個通透,接二連三的雨點敲在他們臉上欲要打的這些人面目全非,再能惺惺作態的人在老天爺面前也藏不住。

    來的官員都是聲名不顯或別有用心之人,這些人多是心有所盼,各懷鬼胎之輩,沒幾個好鳥,故不作多言。

    而那些有些名望權勢的官員則是大多稱病不來,有的是望帝啼鵑,有的是推避求全,就算有來的也會匿在各處,只為安全著想。

    不來的人此刻是最幸福的,他們可以縮在各自府邸,嘗著熱菜,喝著溫酒,興致來了甚至可以唱首小曲,如朱異、張綰等奸賊。

    佛祖佛祖,沒見到佛之前他們就是祖。

    如果拜佛就可以得到權利,相信趨之若鶩的人會數不甚數。

    這就是眼下的大梁,滿朝皆僧,天下皆佛的恐怖。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淋成醜態百出的落湯雞,反倒是坐在最前頭最顯眼位置的彌生大師和身旁兩個衣著破舊的老僧紋絲不動,他是最為正常的,依舊穿著著那件百年不換的破小僧衣,巋然不動的盤在蒲團上。

    他的神態十分安詳,比滴水未沾的皇帝還要祥和,雙手合十默唸著不知名的經文,一樣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濺起一樣水花,化作一樣的細流,流進不一樣的軀體。

    山邊的野花野草三五片作一簇擁在一起色彩斑斕,笑著面對風雨,雨點在這些的生靈上勾勒出一片春意盎然。

    綿延細雨沁潤了靈魂,柔軟了長情短念,只待雨過天晴後一切更加安好。

    平安和陶安撐著油紙傘遙遙望著那片大院,雨滴敲在傘蓋上,化作一道道流線地澆了下來。

    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換了一身衣衫,平安也有幾分濁世佳公子的風采,只是他此刻眉頭緊簇,面色十分不悅,望著山下的廟宇,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這就是同泰寺?果然好恢弘,好氣派。”

    指指那高不知道幾丈的塔樓道:“這就是那浮圖塔吧。”

    陶承聳聳肩膀,嗤笑道:“沒見過吧,開眼了吧。”

    平安面色不善,冷道:“這樣一座塔樓要削多少民脂民膏才能立的起來。”

    陶承語氣低沉下來,淡道:“不知道,很多很多吧,天文數字。”

    忽然又想到什麼,皺眉道:“不對!”

    陶承問道:“怎麼,哪裏不對?”

    陶承指指下面寺院,沉吟道:“這裏不對。皇帝屢次出家,所得‘菩薩錢’數以億計,但是修建這浮屠塔和廟院可不是用的‘菩薩錢’,而是從國庫抽調出來銀錢修建的,這裏雖然看似錦繡,但是大殿和閣院已經有十數年沒有修繕過了,那麼這‘菩薩錢’究竟去哪裏了?”

    平安臉色難看的能滴出水來,冷道:“你是說這錢很有可能被某些人中飽私囊了。”

    陶承攤出掌心,雨線打在手心很快匯成一小渦,嘆息道:“是一定!這麼多的銀錢堆在一起,能有多少,恐怕有一坐小山頭一般高了吧。”

    用氣甩出掌心的水渦,水滴散開紛紛化作利刃紮在樹幹上,破出密集的洞口,他譏諷一笑道:“尋常人看見這樣一座山頭怕是得嚇的毛骨悚然,全身癱軟吧。”

    ——

    羊躭在院牆外守得有些不耐煩,若是臨戰拒敵,他能在這裏不眠不休守個三天三夜,可是現在守著一群和尚跟居心叵測之輩,哦,對了,還有個不像皇帝的庸主,他心裏實在堵得慌,於是提起長槍來回踱步起來。

    近侍隨上,低道:“將軍,可有何事。”

    羊躭隨意虛刺一槍,低喝道:“殺!”

    近侍身子一震,臥刀的手不免一緊,“殺什麼!”

    羊躭舞了一個槍花,,收槍而立,嘆道:“沒什麼,身子乏了,隨意走走。”

    近侍道:“那將軍到樹下歇息一下吧,這裏風雨大。”

    羊躭回身瞪了他一眼,罵道:“住口!你們站的我就站不的嗎?我去解手,回去好好守著。別跟我礙眼。”

    說罷走到林邊解開腰帶也不管什麼佛門聖地,就地解決起來。

    一泡尿撒完,神清氣爽,心情也好了許多。

    近侍雖被呵斥了,心裏卻是異常溫暖,身子一挺立得更直了。

    ——

    院裏木魚聲音驟停,一旁的沙漏正正好好落下最後一顆沙粒。

    皇帝緩緩開眼,開口道:“吉時已到,無遮大會開始。”

    這時沉寂的雲層突然吐出一片耀眼到慘烈的白光,天邊陰雷滾滾,震耳欲聾的聲響炸進眾人耳朵。

    皇帝嚇了一跳,手一哆嗦,木魚差點跌在地上,故作鎮定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又道:“今日本寺...”

    話剛啟了個頭,連續幾道電光霹靂閃過,皇帝心頭突響,不知為什麼覺得這大會似乎開不下去了。

    事實是已經開不下去了,細雨這時也變作瓢潑大雨,黑壓壓的鋪天蓋地衝了下來。

    院裏靜坐的官員跟僧侶再也裝不下去了,紛紛起身,把蒲團頂在頭上。

    只有彌生禪師和身旁兩個衣著破舊的老僧依舊靜坐,任憑風吹雨打。

    皇帝囁嚅著嘴唇,鬍鬚一翹一翹,看這眼前這些人的醜態,心中怒火萬丈,恨不得一木魚扔過去劈在這些瀆佛的混賬臉上。

    一道落雷火上澆油,越過皇帝的頭頂,正正好好劈在浮屠塔的塔門上,轟出一個一掌大小深黝的破洞。

    皇帝還沒開口,院中就有人扯著嗓子呼喊道,“甲士何在!護駕!”

    彌生禪師停下誦經,緩緩睜開眼睛,耀出攝人心神的光華,起身道:“勞煩兩位師弟護送陛下和列位公卿入殿歇息。”

    說完一揮手,大雨似乎稍稍一滯,一條通往最近大殿,兩人寬十丈長的無雨道路被破了出來,雨水衝無形的罩子上直接消弭於無形,筆直而詭異。

    山邊上,平安瞠目結舌的看向陶承。

    陶承掌心不由迸出氣勁捏碎傘柄,油紙傘搖搖墜在腳下,大驚失色呼道:“如意通!竟然是如意通!還運用如此隨心所欲,這老和尚好厲害的修為,這等修為絕不下於掌門師兄!”

    平安忙問道:“什麼是如意通?”

    陶承定定心中驚駭,舔舔乾澀的嘴唇苦笑道:“這如意通是佛門六通最具威能之法,亦是最為難練的法門,沒有之一。別看大梁佛門眾人甚多,能修成這如意通的人絕對不超過三人!就算算上北地也至多十人上下。”

    他看著平安,面色鐵青,一字一句道:“據說五通合一,修至第六通漏盡通,離成佛也就不遠了。”

    平安看看下面人群紛紛鑽進那無雨的通道進入殿內,讚歎道:“真是神奇,原來所傳非虛,這彌生大師果然不同尋常,無愧大師之名,驚世駭俗!”

    陶承輕輕壘了他一拳,平安衣衫立刻多個四個指印,笑罵道:“還不是敗在我師傅華陽真人手下了。而且,我總覺的那塔裡埋著什麼不同尋常的秘密。”

    說著望向那處巨塔,眼神中透出無以復加的凝重。”

    平安苦笑道:“那也比我們強多了啊。”心中低道,當日在青城山,以彌生大師這一身驚人的修為,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妖邪的末路?

    羊躭剛解決完內急就聽到院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喊生,提起長槍指著身後十人小隊喝到:“你們十人隨我入內,其他人原地待命,聽到我呼喊再入內。”

    甲士們齊道:“喏!”

    羊躭和十人甲士衝進院內,看到眾人正在有條不紊走向大殿,衝上前揪住一個瘦弱的官吏喝道:“陛下在哪!”

    官吏被一雙鐵鉗子捏渾身發抖,顫聲道:“陛下無恙,已經入大殿休息。”

    羊躭又喝道:“那賊人呢?”

    官吏被羊躭的煞氣嚇得就差點跪下了,帶著哭腔道?:“什麼賊人,哪裏來的賊人,不過是一道霹靂炸了塔門一個窟窿。”

    羊躭面色一黑,隨意丟開官吏。

    官吏如獲大赦,顧不得臉面,連滾帶爬的奔向大殿。

    羊躭長槍一揮,“都跟我來。”說著朝佛塔走了過去

    甲士們捏著長刀跟上,隨時以備抽刀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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