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似有風來
阮玉擼起袖卷,露出兩條凝脂般的玉臂,拍拍鼓囊的胸,脯,傲然道:“當然是火候了!火候掌握不好,再好的料子也是白搭!”
話一落下,平安豁然開朗!火候,自己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遺忘了。
功法修煉中,意,氣必須要協調,氣行周天的過程中,若元氣充足,循經而行時,意會隨著元氣走;若元氣停下來時,則意也應該要停下來。
先前修煉,平安只覺功法霸道,耗氣甚巨,所以只想著快快執行,完全忽略了周身氣脈,氣穴皆有不同,九竅更是有動靜中和之別,還需應子午之氣,萬不可妄求速成。修習靜功之事,實是半分勉強不得,越是心煩氣躁,越不容易取得功效。
靈草哺益下,丹田之氣看似壯大不少,其實在行功倉促下,根本沒有凝練精純了幾分,甚至很有可能還是靈草本身的氣性,就像淘米一般,如果篩鬥網口過大,就算篩得再快,粃糠該漏還是漏。
“欲速則不達,想不到自己修煉越久,反而把最基本的要素遺忘了...”,平安不禁暗歎。
這時,平安又聯想經冊上的那些“雲篆”,看似像符,但經過阮玉這一提點,又覺得不該是符了,應該是元氣執行的火候之圖。
於是翻至畫處,出聲問道:“小玉,你的經冊上有這樣的圖樣嗎?”
阮玉一眼就認了出來,定聲說道:“有啊,不過跟你的有所不同,先前楊姐姐(長青山楊綠華)曾教授我過往類似的口訣,像這樣的我一眼就能認出來,難道你不會嗎?”
平安苦笑:“我還真沒見過。”
阮玉哦了一聲說道:“好吧,那我背於你聽。”
阮玉徐徐朗誦,平安暗暗背誦,待全部記下後,揣摩了片刻,說道:“這口訣似乎內蘊乾坤,暗合八卦,以天干地支為引,但是歷來各門各派功法迥異,行功過脈各有不同,甚至有時同一門功法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會有決然不同的功效,以別人的火候來衡量自己,似乎有失嚴謹吧。”
日月有交,星辰鬥轉,天地都無時不刻在變,人豈能一成不變。且不說南北四時差異,就算同一塊地頭,也有可能會出現東邊日出西邊雨,再以上清派為例,同一門劍術,劉昭然使得外柔中剛,陶承則是外剛內柔,由此可見,火候也不該千篇一律纔對。
阮玉展顏,會心一笑,道:“大哥說得沒錯,還是以炒菜為例,有的菜適合猛火爆炒,有的菜就需要文火慢煨,還有的菜兩種手法都行,但是有的人喜歡把食材剁碎些,有的人喜歡把食材切整些,包括顛勺也會因人而異,這樣做出來的菜自然品色,味道都有不同。”
對,就是這個因人而異!
平安徹底明悟,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生來根骨,資質都會有所差異,長大後品性,行格更是會千差萬別,正如這世間一般,有士農工商,有忠奸善惡,繪成一副千姿百態的紅塵永珍。
練功也該如是,那幾幅火候圖乃是前人所繪的自己的感悟,後人可以此爲鑑,但不必生搬硬套,因為人生來就各有不同。
平安立刻盤膝坐定,默運功法,讓元氣依心而走,當衝則衝,當緩則緩,不多時,便自在的走完一個周天。
阮玉沒有像以往那樣見他練功便就此離開,而是守在邊上,默默等待他行功完畢。
一口深長的濁氣悠悠吐出,時值立秋,天氣尚有餘暖,但這濁氣卻像冬至那般,化作一股濃煙從口中噴吐,鼻孔竄溢,看得阮玉俏目連閃,趣味橫生,卻是沒有伸手抓玩,因為這濁氣實在太過燥膩,比爐灶騰起的油煙還嗆人。
元氣中淤藏的汙穢隨著這口濁息散去不少,平安頓感暢快,四肢百骸都輕靈不少,雙目晴睜,明光大盛。
阮玉湊近問道:“感覺如何?”
平安不自覺地舔舔嘴唇,笑道:“舒服,真舒服!就像飽餐一頓,卻因為過於油膩而導致腸淤肚結,現在一碗醒味清涼的湯汁灌下,立刻酣暢淋漓的方便一場,滯重頓消,神清氣爽。”
阮玉秀眉輕攢,玲瓏小鼻微微一皺,翻了平安一眼,這傢伙,自己剛說炒菜,他便道是入廁,太沒眼色了...
輕聲問道:“那你再試試能不能御風。”
平安卻是搖搖頭,說道:“你剛說的給我了很大的啓發,經冊上的手繪既然不是符印,那御風的訣竅就並非畫符注氣這種,所以我打算先靜下心來研習一二,不說融會貫通,起碼也要將師伯的火候圖看懂。”
阮玉頷首,說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過來。”
說完收拾好雜物,起身飄然離去。
心靜則神靈,平安細細參閱下,發現了一點值得深究之處,那就是學習御風術,一定要懂陰陽,曉五行,若是一竅不通,元氣再深厚也是無用,所以“奇策”篇應當是“御風”篇的基礎,“御風”篇是“奇策”篇的顯化,火候圖所講解的實際上也是彼此的各種變化,只不過是以竅穴隱之。
如果這樣理解的話,那麼雲篆就全都不是符篆,而是變化之道,至於術嘛,那就更好理解了,《八方角風》通篇都是沒有術的,想學術,自個創,以御風為基礎,創造獨有的術法。
平安緩緩合上書冊,慢慢領會其中的道理,不知不覺,一夜便過去了。
翌日,平安緩緩睜眼,看朝陽初升,於是打個懶腰,舒緩一下筋骨,然後褪下衣衫,洗淨滿身的油垢,繼續運功。
徹夜冥想,他終於悟出了一點心得,那就是要想御風,氣意神必須相合,氣隨意走,神隨意遊,自己開了天目,勉強說是神遊,而那些尚未打通玄關的弟子該如何修習,只能憑感覺走,與他們相比,自己可以說是走了捷徑,故而師伯纔要求嚴苛,所以平安更加不想荒怠,定要練成才行。
這三者如何相合呢,平安沒有那麼高的修為,於是想了個最笨最笨的辦法,那就是在運功時開天目,但這需要一心二用,還要冒上一些風險。
因為開天目所走的路徑與運功的路徑是不同的,一個不慎,很容易岔氣,除此之外,二者都需要龐大的元氣支援,因為氣纔是本,氣若是不夠,二者必回中斷。
平安暗想:“以自身現在的元氣積累,恐怕很難長時間維持二者同步,所以師伯是對的,這些石髓並非過量,可能還不夠用!”
想到便做,平安仰頭灌下一瓶石髓,凝神運氣,天目開擎。
果不其然,二者同行下,元氣像瀉閘的洪流,飛速涌動起來。
天目照耀下,天地驟然變色,排程一縷元氣涌向天地之氣,出現了一絲不同以往的變化。
凝練過後的元氣彷彿蛻變重生了一般,天地之氣不再對它畏之如虎,此刻平靜的流淌在邊緣,忽而有絲縷靠近,也不再打個激旋而逃,反而沿著元氣繞行起來,就像看到好奇玩物的孩童,想要得到,卻無銀兩在身,又無父母在旁,只得在攤前眼巴巴的瞅著。
這令平安倍感意外,立刻做起了好心的商販,排程元氣向它緩緩靠攏,而天地之氣又生出了異樣,在元氣接近的剎那立刻遁走,遊曳在不遠不近之處。
平安愣了,這是怎麼回事?難說是說孩童眼刁,看到這玩物是自己玩過的,所以又不屑把玩了?可要是真的不屑,就應該遠遠遁去,何必還持以觀望的態度?
心生疑問下,平安嘗試再次接近,天地之氣再次遊移。
嘗試幾次後,平安有些氣餒,也像小孩子一般暗暗嘟囔,難道自己的元氣是一灘臭狗屎不成?想要卻又怕沾染了汙穢,不要吧,自家還正缺肥料呢,所以一直觀望,等他不臭了再說...
它能等,平安不能等啊,自身元氣泊泊長流,眼看就快頂不住了,索性一咬牙,驅使元氣撲了上去,作一回強買強賣的惡漢!
只見這一撲之下,邊上的天地之氣頓時亂套,扭作散亂的激旋,逃竄一空。
與此同時,平安只覺得面上撲襲一打強風,天目頓合,趕忙停止行功,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氣來。
抹了一把稀汗,平安知道自己運功過度了,只覺腦袋嗡嗡,肚囊空空,眼前金星縈繞,飢乏之感再度涌上,趕緊又灌下一瓶石髓,四肢大橫,小憩起來。
好一會,不適之感才漸漸退去。
平安翻起身來,思忖方纔異樣。
天地之氣若即若離,顯然還是因為自己的元氣不夠精純,可錘鍊並非一日之功,能做到這樣,目前來講已經是極限了,那如何以這樣的元氣來御使天地之氣呢?
師伯雖沒有明言,但沒說就是預設,代表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百思之下,平安不禁揉揉酸脹的眼皮,忽的,一點靈光乍亮!
風,剛剛拂面之涼,不正是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