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黯然離開
田崇翰乍見掌力尚未近身便已散開,心神微震,再提一口元氣,卻是含掌不發,凝於勞宮,衝身劍指。
常兮雙目一眯,隔空掌力已被劈散,不收掌招架卻還要迎指罩上,莫非此人只是精於術法,拳腳功夫稀鬆平常?
貼身纏鬥講究快準狠,以快為先,最忌諱瞻前顧後,當下也不作二想,兩腳插地,腰馬生根,劍指戳上。
指掌相擊,氣勁相沖,交鋒一點“滋滋”作響,卻是指未曲,掌未破,倏忽間,兩勁皆散,甫一交手,拼了個旗鼓相當。
田崇翰借指力凝空一瞬,立刻腰輪轆轉,化掌成刀,腳不沾地,凌空一連七斬,刀勁凌厲剛猛,更勝百鍊精鋼,劈風斬浪不在話下!
常兮本想以點破面,傷他右掌,哪知劍指剛抵,彷彿戳在一疊絲帛上,剛強被綿柔所納,一指勁力悉數落空,更鬱悶的是,自己鐵馬深扎,本是連消帶打的妙想,現在指力撲空,雙足亦被帶上,整個人都有騰空之勢,只得含下一口反衝之息,倉促收功。待到提氣再戰,刀勁已劈至胸前!
常兮心頭一緊,立時前腳變後腳,後腳作前腳,腰肢疾旋,抽身飛退。
只見數股刀勁擦身而過,劈在足下草地上,轟出一道又一道塹壑,一時間隆聲不止,土草橫飛。
常兮不慎墮了下風,卻也不慌張,憑藉高超的身法化險為夷;田崇翰一式漸老,翻身落地,亦不追擊。
方纔一指常兮雖然落下下風,還險些因此落敗,但並非盡數作了無用功,不論導氣還是卸力,本身多少要承受一部分,田崇翰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極寒之氣從勞宮衝入,若是不及時驅逐出去,恐怕會在經脈中肆意橫行,釀成大禍,所以他斷然捨棄那微不足道的先機,把異種寒氣化去再說。
人之混元氣,本就是經脈,乃至五臟之氣的糅雜,既雄渾,又兼諸氣之奧妙,所以才能催動常人無法催動的符篆,此刻被田崇翰傾注於經脈之中,就算他對拳腳功夫一竅不通,也儼然是單憑掌力便足以斷金碎石的猛漢,何況練氣之士怎麼可能不懂拳腳,只是大多不如武人精熟罷了。
而這二人俱是那少數武藝精湛的練氣士,舉手投足都揮灑出駭人的氣勁,又正棋逢敵手,不但鬥得兇,還都得俏,比刀來刀往更加精彩。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有丹田,只不過尋常人多損而少補,一呼一吸,丹田倏現倏影;而練氣士,集五臟之精,日月之華于丹田,故能長顯;至於習武之人,若是練至經脈相通,亦可聚百脈之氣于丹田,二者各有妙處,不再敘言。
一停一晃,雙方再次拼上。
常兮劍指描光,羅袖森然,千重寒風厲劍,把田崇翰裹得風雨不透;田崇翰掌若霹靂,身疾電閃,排出霍霍驚雷,迫使常兮不敢欺身,雙方纏戰,你來我往,只殺得難解難分。
二人由遠及近,再由近掠遠,激起大片塵沙,塵沙又被寒氣所絞,化作道道寒煙,墜在地上,濺起無數稜花,不多時,便將好好的一地草蓆糟蹋得坑坑窪窪。
一旁觀戰的紅憐妹子此刻也顧不得照看懷中的人兒了,一口驚氣憋在喉頭,憋得滿面緋紅,兩隻柔荑死死攥緊,攥得十指發白。
她知道,若是大哥打輸了,兄妹三人都得折在長安,而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誰叫她跟色痞子“勾勾搭搭”,把鬼給招來了呢?但自己又實在捨不得那張好看的臉蛋,以及筋肉,此刻心焦如鼎沸,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得默默祈禱,待大哥得勝後,再跟他道歉吧。
忽的,兩人拼了一招,齊齊匝地而起,騰向場中那個孤柳。
兩人以葉為磚,以枝為道,在柳隙間穿插交錯,霎時間寒流滾滾,撲風四徹。
常兮劍指寒氣奇詭難測,田崇翰不敢大意,雙手不停,出招即收。
田崇翰掌勁海嘯山頹,常兮亦不想硬抗,劍指頻出,破風則止。
雙方皆有顧忌,重守不重攻,只使周身勁氣愈發強橫,那唯一站身孤柳卻成了寒風凜氣的受害者,枝枝葉葉迅速霜打,轉瞬間就被凍成了一株冰柳。
落日西垂,斜輝正紅,打在冰稜上射出道道耀目光華,常兮不禁雙目微眯,幔下一瞬。
田崇翰雖也晃眼,卻是背對斜陽,比常兮眯眼遲了一瞬,就是這一瞬息,他大喝一聲,揮掌法劈出一道沛然五匹的掌力。
冰柳已被凍得裏外瓷實,與頑石無疑,掌力襲上,立時天驚石破,砰然一聲巨響,從上倒下,一舉崩摧,枝杈變作無數利刃,柳葉變作萬千暗子,鋪天蓋地地向常兮罩去!
常兮暗呼,不好!飛身暴退,同時,劍指飛錯,勁氣狂飆,以期擋下避無可避的冰茬。
漫天冰屑爆起,如霜雪降世,美的奪目。
田崇翰無心賞雪,只有意奪勝,在落地之前輕吐一口氣,這才落下身子,負手站定。
與他料想不錯,任是冰刀霜劍漫天飛,也沒有給常兮帶來太大,麻煩,風雪過後,依然片縷不沾。
常兮冷冷一笑,小把戲就是小把戲,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是出其不意,也只能博人一笑罷了,就算拳腳相差無幾,但自己的功力終究在他之下,再鬥一陣,待他氣竭,必敗無疑!
抬腳上前,正要再戰,田崇翰笑著抱拳禮道:“承讓,承讓!”
常兮微愣,這是何意?他認輸了,還是自己落敗了...
正要開口搭腔,忽覺肩頭一絲蚊叮,垂目看下,左臂上刺著一條髮絲粗細,繡花針長短的冰瑩,再看看田崇翰那堆了一臉的微笑,嘆息道:“是老夫輸了...”
真可謂成也寒氣,敗也寒氣,是寒氣讓他不得不跟自己對耗,也正是寒氣,讓他從銅牆鐵壁中鑽出了一絲空隙,常兮無奈搖頭,拔出冰針,隨手丟在滿地冰屑中。
田崇翰贏得十分艱難,甚至說極為走運,若非看到了那轉瞬即逝的勝機,他必敗無疑。
爲了讓常兮心神最大程度的鬆懈,他在落地之前不敢做出任何動作,因為手腳不論如何施展,都一定被對方悉數擋下,所以只是含了一口精純之氣,吹在面前飄墜的冰線上,只要扎得中,那就是自己技高一籌。
雖然取了大巧,但勝負往往就差在這細微上。
聞常兮承認失敗,田崇翰長舒一口氣,面帶微笑道:“在下只是僥倖得勝,上不得檯面,見笑見笑。”
常兮擺擺手,坦蕩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我天一道從無輸不起之人,給你們一個時辰的功夫離開長安,現在可以走了。”
說罷立刻轉身離去。
邊上的田紅憐見老頭離去,知是大哥勝出,立刻抱起劉昭然,興沖沖地奔過來,歡喜道:“贏了贏了...大哥,你把那老頭打跑了!”
尚未走遠的常兮猛然收身,轉過臉來瞪了田紅憐一眼,罕見的露出一幅鄙夷的神色,冷哼一聲,這才縱身飛去。
田紅憐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高高揚起白白淨淨的下巴,嗤笑道:“打輸了還這麼神氣,大哥,你下次一定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說著伸肘捅捅田崇翰的胸膛。
這一捅,田崇翰頓時面色漲紅,捂著胸口劇烈得咳嗽起來。
田紅憐急忙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只不過是口頭關切,依然不肯放下懷中的劉昭然,替親大哥揉揉胸口。
田崇翰無奈,只得自己動手,輕揉胸膛,搖頭嘆道:“投機取巧罷了,真要生死相搏,死的還會是我。”
田紅憐失聲道:“怎麼可能,那老頭有那麼厲害嗎?”
時間不多,田崇翰沒功夫跟這調皮鬼解釋,說道:“不說這個了,我們快快回去,叫上你姐姐,速速出城吧,這裏已經待不下去了。”
田紅憐低頭看看劉昭然,抬頭眨眨眼睛,說道:“能帶他一起走嗎?我不放心那老頭。”
田崇翰捂上額頭,甩甩衣袖,道:“隨你隨你。”說完拔腿便走。
田紅憐看大哥有些不耐煩,禍事又是自己引出的,不願在禍事上再觸黴頭,只得“哦”了一聲,快步跟上。
其實她誤會了,且不說行蹤早已暴露,田崇翰把兩個妹妹視若珍寶,就算闖下彌天大謊也會替她們把天窟窿堵上,他的心煩乃是另有別處。
除了“倚翠濃”,田崇翰在長安城中還設有幾處秘密據點,裡面有二三十個好手,若有線報,就偽裝成客人出入花坊,給自己傳遞訊息,但隨著自己這一走,這些據點定然會被常兮搗毀,數年的心血亦會付之東流,怎叫他不難過。
可現在別無他法,只得棄車保帥,田崇翰把這些藏在心中,獨自品嚐,只覺得如嚼黃連,苦不堪言,實難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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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回正題。
“留碑池”中潛修的平安亦是愁眉緊鎖,在靈草的滋補下,他感覺到自己的功力正在飛速增進,可八風之術卻毫無進展,這令他倍感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