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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初見師伯

    平安的保證阮玉是信的過的,他是個守信重諾的大好人,用已故老父的話說就是“賢婿良配”,只是類似此般“掉腦袋”的承諾,往後還是別許的好。

    兩人言語溫存,你儂我儂一陣,暮色漸墜,一輪玉盤悄然攀起。

    窗外銀輝普照,石室內因西山雲霧所擾,未能澤被,阮玉學常兮的手法,在洞壁上找到一方刻印,素手按上,內息緩緩注入,登時純粹的乳白色光暈亮起,漸漸照徹整間石室。

    不同於常兮點起的光亮,他所注元氣散發出的是湛藍中雜糅著星星點點的淆光,看起來五彩斑斕,阮玉的則是近乎沒有雜色的純暉,打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平安大感新奇,有樣學樣也上前注入元氣,光亮立刻出現了變化,先是變作純粹的靛青,漸漸又變作金赤之色,不多會竟又幻至烏墨之澤...五色變幻不停,最終又全部被乳白所取代,橫生的妙趣引的阮玉大呼好玩。

    平安凝神沉思,變之初和變之末他略懂,大概是新注的元氣再次引動了符印,但自身的元氣並沒有阮玉精純,所以最後被擠代,但其間五色輪轉卻是一頭霧水。

    若說修為沒有常兮高他是認的,但也不至於差到人家可以凝輝,自己連聚氣都做不到,可方纔輝耀的一系列輪轉,變幻,又似乎在點醒他什麼...

    阮玉見平安愁眉深鎖,口中還唸唸有詞,好像又“丟魂”了,歪下白淨的面龐,吹氣道:“大哥...大哥,你在幹嘛?”

    香蘭拂面,平安驀然驚醒,茫茫點頭,搔騷頭皮,不好意思道:“哦...哦,一時不慎,又想出神了...”

    阮玉垂首輕嘆,略帶幽怨道:“我看你是太累了,這些天在牢房裏一定吃不好睡不好,我已備下你平日裏最喜歡的飯菜,熱熱就能吃,一會吃過後早些休息吧。”說著起身就要去廚室。

    平安趕忙拉她坐下,忙不迭的解釋道:“我不餓,剛剛是真的想到什麼了,很奇妙,跟我元神出竅時的感覺有些相若。”

    阮玉一愣,失口道:“元神出竅?大哥,你的修為能元神出竅嗎?”

    隨後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貶低了她,匆忙解釋道:“不對不對,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平安微笑,拍拍她的手心,說道:“我懂,其實也不是元神出竅,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只是分外離奇,似乎...似乎是把我碾作粉塵,然後把粉塵繼續碾磨至看不見的微粒,然後從微粒中重新審視自己,一時半會其實我也不明所以。”

    阮玉看平安一本正經的說夢話,一雙漂亮的眸子撲閃撲閃,伸手撫上他的額頭,不燙,搖搖頭,無奈道:“不若吃了飯我們出去透透風吧,這裏雖說敞窗,不免還是些許鬱氣。”

    平安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胡言亂語,只是真真切切的發生過,此時越解釋越迷亂,乾脆同意道:“飯就不吃了,月色正好,我們這就出去散心吧。”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笑聲,“飯都造好了,不吃豈不浪費,月色什麼時候賞都不晚,都待著,陪老夫吃頓青泥飯的。”

    聞聲,二人側目,凌道扇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外。

    阮玉立刻小跑過去,一把扶住看似弱不禁風的老頭子,歡喜道:“凌爺爺,您回來啦。”

    凌道扇慈顏笑道:“回來啦,不早也不晚,正好趕上膳食。”

    平安看著這位老者,削軀闊袍,和聲善語,唯獨看不出年歲幾何,因為實在太過蒼老了,不由想到李寡婦曾說的“看不出年歲的老頭”,於是恭聲詢道:“敢問長者,您是...”

    阮玉笑嘻嘻的正要張口,凌道扇率先答道:“老夫凌扇,乃是你師傅穀道芩之兄,亦自添為天一道掌教。”

    阮玉跟著補充道:“大哥,凌爺爺就是出手救你的人,本事可大了,趙大叔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凌爺爺的對手。”

    凌道扇虛點阮玉俏麵,笑罵道:“死丫頭,貧嘴。”

    阮玉俏皮地吐吐舌頭,衝着平安猛眨眼。

    她先前猶豫要不要拜入凌道扇門下,後來賞風之際想通了,還是拜師的好。一者,有了這麼一尊活神仙庇護,她跟平安都會在完全陌生的北地安全許多;二來,凌道扇於平安有救命之恩,換而言之,於自己也是施了大恩,大恩不言謝,當以行動回報;三來,這活神仙手段非常,自己能跟著他學道,那是八輩子修不來的福氣,還能與平安相互照應,何樂而不為。

    思來想去,覺得拜師有百利而無一害,阮玉也就徹底安心了。

    聞聲,平安大驚失色,一步跨前,恭敬地朝凌道扇屈膝跪禮,道:“弟子沈明安(道名),見過凌師伯。”

    凌道扇滿意地看了看平安,虛扶一手,笑道:“無須多禮,起身說話吧。”

    平安起身,恭敬回道:“是。”知禮地站在一邊,靜等出聲。

    凌道扇走之案前,緩緩坐下身來,阮玉立刻乖巧地沏上一盞熱茶,爾後學平安一樣立於身後。

    凌道扇呷一口熱茶,徐徐說道:“神遊的感覺如何?”

    平安立時會意,原來是師伯暗中施法,於是如實說道:“這個...很奇妙,不好也不壞,只是...”

    凌道扇聽他欲言又止,道:“只是什麼?但說無妨...”

    平安思忖片刻,嚅囁道:“這個...恕弟子直言,感覺雖是的妙不可言,只是弟子初時頗為心驚,過程更是險些魂飛魄散,最後亦是懵懵懂懂,如至幻夢,實不知師伯乃是何意。”

    凌道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道:“蠢材,枉有高手助你強開玄竅,竟連這精微之術都看不懂,難道你就沒發覺那些玄晶正是天地之炁,於自身大有裨益麼?亦未曾發覺自身奧妙之所在?”

    平安稍稍思憶,立刻答道:“師伯所言難道是虛空中漂浮的五色晶瑩?那東西弟子倒是拿用了不少,雖嘗不出味道,但確實比五穀雜糧好上太多,至於自身奧妙,莫非是更加邃密的經絡,還有狀若銀河的識海?”

    “識海”一詞出口,凌道扇頓時寒天化陽春,展顏一笑,道:“這還差不多,不算太傻,還有得救。”

    怨不得凌道扇生出火氣,那精微之術看似只是輕輕一指,其實耗損了他近一秩(十年)之功,若是平安半點收穫都沒有,那可真要叫他暴跳如雷,說不定還會當場將這“凡劣”掃地出門。

    平安尷尬笑笑,暗吐一口驚濁,趕忙追口道:“弟子對此有些疑問,還請師伯指點迷津。”

    凌道扇正等著他這問呢,立時疏眉一翹,老神在在道:“有何不解,儘管道來。”

    這時,阮玉插了一嘴,道:“凌爺爺,大哥,不如我去熱熱膳食,我們邊吃邊聊吧。”

    凌道扇先前一怒,嚇得她不輕,幸好平安說了一堆稀裏糊塗的東西才挽回僵場,此時不趁熱打鐵,更待何時?

    凌道扇捋須笑道:“也好,為師也好久沒聞過煙火之氣了,正好嚐嚐徒兒的手藝,你去吧。”

    阮玉暗暗對平安比了個安心的手勢,這才風風火火的向廚室奔去。

    不多會,一盤盤噴香的美味佳餚就端上了石案。

    凌道扇隨意夾了一道放開口中,雙目微掩,似回味般咀嚼了好一陣子,才嚥下喉嚨,稱讚道:“好徒兒當真不錯,模樣好,資質好,手藝更好...”斜了平安一眼,順便挖苦道:“比這愚夫呆子強多啦...”

    平安訕笑不語,只管吃菜。

    阮玉嬌笑不已,一邊給二人夾菜,一邊說道:“凌爺爺過獎啦,我笨手笨腳的,只懂做些飯菜,大哥才厲害呢,雕刻那些物事一個個都跟真的似的。”

    凌道扇冷哼一聲,不屑道:“小門小道,天一道人人都會雕工。”說罷身形一晃,不知從哪變來一隻包袱,隨手丟在凳上,說道:“你遺落的東西,除了一塊‘藻玉’老道作主贈人外,你看看還少了什麼。”

    平安趕忙放下碗筷,伸手拿過包袱,上面還繫有一柄金光燦燦的神劍,頓時摟在懷中,歡喜道:“我的劍!”

    凌道扇撇撇嘴,說道:“就是用的這柄劍,險些把你師兄捅成了廢人...”

    平安聞此一言,登時面紅耳赤,心中不禁慚愧不已,吶吶不語。

    凌道扇見他麵露愧色,悶氣稍緩,說道:“《錄圖經》陰符篇記下沒?”

    平安拱手答道:“日日默誦,不敢懈怠,現已倒背如流。”

    凌道扇點點頭,說道:“背誦來聽聽。”

    平安頷首,起身誦道:“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心,萬化生乎身。天性,人心;人心,機心。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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