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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真鬥奇 一

    在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蠱雕已經化作一蓬黑雲向下壓去,百丈的距離瞬息之間即可到達,“轟隆”一聲,濺起漫天塵土,蠱雕載著四人站到獨柳前五丈處,轉頭向阮玉高聲嘶鳴。

    眾人不知它發的神經,先前又發現此地甚為古怪,只是各自拍散滿目煙塵,不敢貿然上前。

    趙邇期忽的靈光一閃,對阮玉急切道:“對了,遐古雙目神異,能堪破虛妄,難道它是在警示我們這裏的古怪源這棵柳樹?”

    此言一出,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把目光放在阮玉身上。

    他們不懂獸語,只有阮玉可以與獸類溝通。

    阮玉見狀趕忙胡亂擦抹下淚痕,勉強穩定情緒,一手把在蠱雕的犄角上,與它互換心聲。

    片刻後,阮玉驀然抬頭,哭紅的雙眼綻放出熾熱的光亮,狂喜道:“小黑說大哥還沒死!”

    接著目光移向那棵柳樹,神情古怪地補充道:“只是小黑又說好像有兩個大哥,而且其中一個被困住了。”

    三人又是一陣茫然,怎麼又冒出兩個沈平安,算上地上斷作兩截的那個就是三個了,葛道人修為雖比他們略高一籌,但也不解其意,環視四周,氣場更加虛詭了,不由攢眉道:“難道我們進了幻陣,方纔所見全部都是假的?”

    話音剛落,一聲縹緲之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亦真亦幻,似真似幻,非真非幻...”

    三人霎時形神劇變,不約而同地把阮玉環在圈中,此地乃是荒郊曠野,可那言語卻像在幽谷高峽中百轉千回般縈繞在他們耳畔,可目之所及卻又找不到出聲之人的蹤影,這代表那人的修為極高,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所能承載的極限。

    趙邇期心神緊繃,死死盯著眼前的一切,稍有異動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不由暗罵自己烏鴉嘴,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同時又暗自慶幸,幸好有先見之明,把這兩個高手也拉了過來,就算真的抵擋不住,逃跑總歸是沒問題的。

    阮玉沒有像三人一樣如臨大敵,只是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尋找出聲之人,得知平安暫時無恙後,她又恢復了往日的純真,可四下空空如也,只有一棵簌簌飄風的鬼柳,於是遠遠揮手,嘗試著問道:“柳樹大哥,是你在跟我們說話嗎?”

    此言一出,窒息得氣氛驟然鬆緩,趙邇期回頭看看阮玉,哭笑不得地說道:“傻丫頭,遐古成精了都不會說人話,柳樹怎麼可能會說人話。”

    這時,那聲音再次迴響,“這話老夫不敢苟同,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人自詡萬靈之長,其實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或許哪天草木皆會人言也說不定,哈哈哈...”說罷自說自笑起來。

    這回聲音不復先前那般虛幻,四人聽的真切,還真是從柳樹上發出的。

    一隻右腳從樹幹中緩緩踏出,接著是一角飄拂的衣衫,然後是左腳,最後整個人都呈現在面前。再看拂風之柳,完好無缺,連一片柳葉都未掉落。

    趙邇期驚的目瞪口呆,這老者還是人嗎?

    道行真人神色分外凝重,看這老者的身形相貌,年歲似乎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還要大...

    葛道人留心老者的一舉一動,發現他與那棵柳樹好似同根同源,舉手投足間沒有絲毫停滯,其修為深不可測啊...

    阮玉踮起腳尖,向老者望去,只見他雖然枯老的不成人形,面目更是皺巴巴得幾乎揉成了一團,但卻不醜陋,反而有種別樣的慈和,就像

    一棵即將枯凋的參天古木,即使不再生根發芽,那猶存的樹幹也會被匠人精雕細琢,變作傳世的雕塑。

    而他,正一步步地在自我雕琢,變成那稀世珍品。

    老者一眼就看到了踮腳翹首的阮玉,兩頰皺紋一擠,好似在笑,對阮玉說道:“小丫頭,你在看什麼呢,是不是在找他啊。”說著伸手在樹上輕拍,一圈流紋盪漾,平安的身體浮現在樹腳下,只是他身子斜倚,雙目緊閉,神態安詳,好像正陷入沉睡。

    阮玉立刻雙目放光,小雞啄米般點頭應聲道:“是是是,老人家,你能把大哥還我給嗎?”

    老者“哈哈”大笑,擺擺手回道:“不急不急,一會睡醒了就還你。”

    趙邇期見這老者溫言細語,全然沒有敵意,緊繃的心絃登時鬆懈下來,上前一步,作揖禮道:“晚輩趙邇期,見過前輩,不敢多問前輩姓名。”

    老者隨意掃了三人一瞬,微笑道:“好說好說,老道姓凌名扇(俗名),現自添為天一道掌教。”

    三人面色大變,這老者竟然是天一道掌教,怪不得修為如此之高!

    添和自添之意天差地別,自從天輔真人過世,天一道分崩離析,走的走,散的散,留的留,掌教之位卻是一直空懸了下來,凌道扇爲了能重振道統,不得不暫居掌教之位,雖說他本就是昔日大弟子,繼任掌教也算名正言順,但舊事牽扯甚多,很多遺人不願重歸,他也屬實無法,只能任其去留了。

    聞言,道行和葛道人隨後也相繼行禮。

    葛道人雖是一派掌教,但輩分卻是比凌道扇矮上許多,叫聲前輩也是理所應當。

    趙邇期暗暗咋舌,一條小魚擱淺,不想竟把潛龍給招出來了,不禁想到,若是天師未亡,這二人孰高孰低?不過看樣子似乎這老者更勝一籌,畢竟天師正逢瑞年,而這道人保守估計也有一百二三了吧...

    凌道扇虛虛一扶,笑道:“不必多禮,老道只是比諸位痴長几歲罷了,還要感謝諸位不遠千里趕來搭救這呆傻的弟子。”

    眾人連呼不敢,卻是無一人貿然近前。

    道行真人只上前一步,輕聲問道:“晚輩有一事不解,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凌道扇笑道:“你說的是這個吧。”

    手一揮,邊上一具無頭的屍體頓時扭曲變幻,道行真人側目移去,只見哪還有什麼屍體,只有一根斷作兩節的柳枝,而另一具屍體依舊淌在血泊中,伍法那死不瞑目的頭顱正瞪大了眼睛往這邊瞧,似乎在哭訴,亦像是不甘。

    凌道扇衣袖再擺,伍法的兩截斷軀像浴火的薪柴般騰起陣陣青煙,那青煙騰空幾尺又倒墜而流,包裹住斷首殘軀,很快沉入大地,沒有留下只絲片縷。

    看地上野草,既不受薰煙的滋擾,也沒順勢作了闇火的燃料,依舊盈盈蔥翠,隨風拂搖,好不神奇。

    幾人駭了一跳,眾目睽睽之下先有“偷樑換柱”,後又“毀屍滅跡”,這等奇術聞所未聞,而且周遭氣場又頗為紊亂,亦無法得知對方是如何施術。

    趙邇期隱隱生出一絲不妙之感,無事炫技和無事獻殷勤有時是相通的,先前這老者佈下玄陣,權當是爲了掩人耳目,用以搭救平安,可眾人進來之後,他依舊沒有撤去玄陣,反而又當衆露了一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現在平安已被自家祖宗救下,他們也沒有必要再長留此地了,於是壯著膽子躬身請辭道:“既然此間事了,我等便不打擾前輩清修了,就此告辭。”

    說罷衝着道行和葛道人猛使眼色。

    他們二人也是玲瓏剔透之人,哪會不懂玄機,也跟著請辭。

    凌道扇霜眉一揚,上下打量了三人片刻,笑道:“不忙不忙,你們遠道而來,又是爲了救這不成器的弟子,若是連杯熱茶都未飲上就匆匆離去,傳揚出去了,外人會戳我天一道的脊樑骨,說我們不識好歹。”

    趙邇期心頭一緊,暗道:“果然,這老頭要藉故發難了...”

    道行跟葛道人面面相覷,心領神會,立刻一左一右站在趙邇期身邊。

    趙邇期面不改色,介面道:“敢問前輩,要請我們喝得什麼茶?”

    凌道扇坐下身來,幽幽說道:“當然我們道家的和合茶了。”

    三人色變,暗暗凝神提氣。

    凌道扇悠悠笑道:“說來大家都是道之一脈,天師道傳承悠遠,葛仙翁乃古之尊者,天一道曾奉為北國翹楚,上清派亦是南國後學,只可惜彼此多神交而少聚晤,今天趕得湊來得巧,老道就作那一回東道主,諸位可盡施所長,互進共勉,豈不快哉。”

    阮玉聽出來了,這是又要掐架了,只是不懂大家都是爲了救人,而且現在已經達到目的,為何又要掀起無意義的爭鬥...

    正要開口勸阻,三人率先齊聲道:“恭請前輩指點。”

    說罷趙邇期抖出一把天蓬尺,道行抽出木劍,葛道人則捻出一串大迥於世的九子流珠,正蘊九字真言,各自擺開架勢,嚴陣以待、

    凌道扇立即脫口笑道:“好!”

    “好”字剛落,天地驟變。

    趙邇期忽覺耳邊風響,眼前一花,道行和葛道人不翼而飛,面前只有凌道扇和一棵獨柳,連不省人事的平安和傻乎乎的阮玉,連同蠱雕都在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凌道扇正笑吟吟的起身向他走來。

    趙邇期顧不得驚愕,強壓下自己波動的情緒,尺一揚,黃光大盛,喝聲道:“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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