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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四方雲動

    見師尊露出難以自抑的喜色,常兮暗暗長出一口氣,這事應當成了。

    於是一五一十地答道:“看形貌,小師弟年歲還很小,最多不過二十四五;門中其他秘法不曾得見,劍符秘術修煉的倒是有相當火候了,而身形步法,則有上清派的影子;至於修為,比弟子差上一些,但在同齡人中,應當屬鳳毛麟角的存在,隨身攜帶兵刃乃是數百年前的鎮怪金劍,或有其他奇遇便不得而知了。”

    凌道扇登時眉紋緊斂,霍然起身,指著常兮喝道:“一派胡言!”

    常兮雙目一愣,趕忙躬身,只是自己所言字字無虛,不知為何惹的師尊大發雷霆。

    思忖之際,又聽凌道扇續道:“天一道弟子向來出類拔萃,術法更是一等一的奧妙,技冠群雄理所應當,再者,別人能有奇遇,難道我們就不該有,不能有嗎?”

    常兮汗顏,原來師尊並非不信,而是在藉故斥責自己不務正業,修為不濟就賴別人奇遇連連。

    師傅的話外之音他懂,可是他也有苦難言,天一道要重振聲威,肯定需要有人坐鎮打理,昔日有崔司徒從旁協助,祖師自然能潛心修習,但如今柳敏尚且稚嫩,話語權是有,但份量還遠遠不夠,他只能親力親為。

    凌道扇見他面色微紅,諾諾不言,也不忍再苛責他,畢竟是自家弟子,這麼多年勞心勞力實屬不易,急促地岔口追問道:“他現在在哪,立刻領來見我。”

    常兮深深嘆道:“小師弟誤被奸人挑唆,欲行刺宇文丞相,失手被擒,現被鎖在牢中,無法前來。”

    凌道扇微微一愣,接著怒氣衝胸,目凜神寒,周遭花草樹木無聲無息間枯萎,凋零,化作一地死灰,厲聲叱道:“知道他是你的小師弟還把人交出來,你這個大師兄是幹什麼吃的!”

    常兮被一頓叱責,渾身抖如篩糠,當頭跪下,自責道:“師尊息怒,弟子已有心放小師弟離開,只是他性子執拗,執意不肯逃遁,弟子萬般無奈只得捉了他。何況他身處牢獄我們尚可設法解救,但若是被其他人盯上,恐怕會更糟。”

    門中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後起之秀,誰料被自家人給捉了,還打入牢中,怎叫凌道扇不急不怒,只是常兮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小傢伙再是能打能殺,到底年幼,真要被如狼似虎的死士們纏上,怕是這長安城都出不去,丟在牢裡反省反省也好。

    念頭一起,也忍不住感慨起來,師傅當年憤而暴起要殺皇帝,如今徒弟也跟著要殺皇帝,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脈相傳?那為何膝下三個弟子就沒一個像自己的?

    悵然一笑,凌道扇無力地甩甩衣袖,喟然道:“起來吧,你的來意我已清楚,是想叫為師出面保下他來是吧。”

    宇文泰名為丞相,實為國君,妄圖弒君之罪,當夷九族,以常兮的份量根本保不下來,唯有自己出麵跟宇文泰交涉才行。

    常兮拾起身來,神色沉重地說道:“師尊明鑑,小師弟天縱奇才,我們必須要保住他,為此,我們天一道可以付出一些代價。”

    凌道扇曬然一笑,這纔是身為大師兄該說的話,自顧自地說道:“小孩子嘛,難免行差錯步,我們也不是不講禮法之門,有錯該認就認,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小傢伙既然有錯在先那就讓他將功補過好了,此事為師自會向宇文泰說道,你不必擔憂。若是沒有其他事了,就陪為師下盤棋吧。”

    有了師尊的保證,常兮終於長舒一口氣,隨他向屋中走去。

    ————

    夏日是雨總是伴著風和雷,洗滌上清山的風雨漸漸息止,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溼意,若是在正午,自然是衝散燥熱,叫人神清氣爽,只是此時正值深夜,這溼意就變成了一股子淒冷和陰寒,就寢也會忍不住添床被褥。

    道之真人在榻上閉目打坐,雙手置膝,手掌套隱在袍袖之中,幽弱的燭光在他身前閃跳,一貫清寂的面上五色流轉,予人一種極端的愕窒。

    燭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壁上,燭火微搖,朦朧的身影也跟著飄搖,只是那暗淡的燭火彷彿被詭譎的華彩所渲染,劇烈地熾騰起來,一時間光耀滿堂,隨後又迅速罷弱,只餘半盞殘膏,奄奄待熄。

    五色迴轉胸腹間,時明時暗的影像漸要被漆夜所掩滅,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吐出,隨著這聲輕嘆,口中噴出一蓬氤氳,緊鎖的雙目緩緩睜開。

    緩緩起身,走在燭臺前,不知從黑暗裡的哪個角落摸出一隻新的蠟燭續上,新燃的燭火偶爾濺出星點火花,發出“噼啪”的聲響。

    道之真人向屋門處瞟了一眼,平靜的神色浮起一抹淡笑,輕聲道:“道友久候多時,貧道這廂有禮了,雨後溼冷,不放入內一敘。”

    話音剛落,房門輕啟,一個肩挎包裹的藍袍道人徐徐進門。

    道之真人視線慢慢抬起,望了對方一陣,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愕之色,將信將疑地問道:“你是...趙師弟?”

    趙邇期眨了眨大眼,一臉得意的笑道:“才幾年不見,你這老小子就認不出我來了?”

    道之真人渾身不由自主的一震,兩腮微聳,趕緊清清喉嚨,悠悠啟口道:“年紀大了,腦子也日漸混沌,一時不察,還請師弟莫要掛懷,如今師弟今非昔比,為兄由衷讚歎,實在可喜可賀...”

    說罷輕撫長鬚,雙目炯炯的望著他,那發自肺腑笑意怎麼都掩藏不住。

    趙邇期早就想到自己身形的變化會引來這老傢伙的側目,雖然這變化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不過此刻仍覺得有些尷尬,乾巴巴的笑了兩聲,一步跨上,抽出凳子大刺刺地坐上,坦然道:“行了行了,想笑就笑吧,別憋著了,剛剛纔朝元無果,現在又憋了這麼一口笑氣,萬一當場憋炸肚皮豈不罪過。”

    這一不算挖苦的挖苦倒是把胸中的笑意衝散大半,道之真人搖搖頭,輕輕嘆了一聲,說道:“讓師弟見笑了,這胸中五氣實難歸元,為兄總是捉摸不到那靈犀一點,妄自徒勞,慚愧慚愧...”

    趙邇期滿眼嫉妒地抿了抿嘴唇,這老傢伙,明明修為比他高出一大截,還作出這麼一副不知足的態勢,實在有夠貪心,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越老越虛偽,我天師道老掌教歸天后,新天師恐怕都沒你能打,你就知足吧。”

    面孔上浮起了一抹異色,道之真人微笑著一拱手,說道:“豈敢豈敢,天師道家大業大,門中藏龍臥虎不知凡幾,何況歷代天師都深的真傳,皆有通天徹地之能,為兄豈敢高居。”

    趙邇期咧開他那張的方正的雙唇,露出光明正大的笑意,開口道:“老頭子,你說什麼都沒用,我趙某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我就是來找你幫忙的,如今看你這修為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這忙就更得賴上你了,有你在,那真是萬事無憂嘍...”

    說罷自斟一盞熱茶,呷上一口,指了指桌上的包裹,嬉皮笑臉道:“瞧,這謝禮我都率先給你備好了。”

    道之真人的笑容猛然僵滯,兩腮皮肉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打他進門就知來者不善,不想又真賴上了,賴也就賴吧,還賴的這麼義正言辭,賴的無法讓人大動肝火。

    緩了緩,和聲細語道:“師弟,我上清山的狀況你也不是不瞭解,雖說祖師已駕鶴雲歸,廟堂那位也無心事事,但為兄總歸是一派掌門,若是貿然離山,一個不小心洩露的風聲,恐怕山下就不是再立兩座佛塔那麼簡單了,極有可能整個山頭都築成了佛廟。”

    趙邇期一張英武的面孔頓時緊了緊,老頭子說的倒也不是虛言,這天子防自家人比防外賊都狠,於是轉口說道:“師兄修為這麼高,就算離山幾日,你不說我不說,誰又能知道?退一步講,即便你脫身不得,道行總能去吧,你把他借我幾日使用的。”

    道之真人搖搖頭,平靜道:“師弟此言差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天知地也知,舉頭神明更是字字入耳,怎麼能說無人可知,至於道行,他離山已有數月之久,至今未歸,恕為兄無能...”

    話未道完,趙邇期立刻擺手截斷,定聲道:“師兄別忙著拒絕,此事你還非幫不可!”

    道之真人微微一怔,問道:“為何?”

    他與趙邇期相交也有數十年了,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麼強塞硬拽。

    趙邇期嚴肅的道:“沈平安,沈小子刺殺宇文泰未遂,要被當衆問斬,僅憑我一人之力斷難解救,你去是不去?”

    聞聲,道之真人神色急變,略顯深沉地問道:“此話當真?”

    趙邇期一抱拳:“千真萬確,師兄山中潛修,兩耳不聞,若是不信出山隨意打聽打聽即辨真偽。”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聲輕語,“這事是真的,我也是正為此事而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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