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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敗退

    音波激涌在冰牆之上,打出絲絲龜裂,眼看就要碎成一地冰碴,常兮元氣升提,雙掌寒氣再凝,冰牆裂紋盡補且往兩邊蔓延,霎時件築成一道拱形冰幔。

    沛然的音濤頓時如落潮般,打了一出滑溜,以同樣狂暴的姿態翻涌回去。

    田崇翰驟遇他這一回精巧的以守還攻,暗自驚詫,利時不敢再行露分毫狂姿,提息運氣,輕撥錚弦,柔波千轉,回涌的勁流裹襲地面,一聲爆響轟發,堅硬的青石板在驚濤中如春冰秋草,頓成齏粉,化作漫天飛沙,瀰漫了視線。

    萬幸先前一招掀飛了不少兵士,行道闊敞,若是在人群中迸發,這一招足以帶走二三十條亡魂。

    平安凝神觀鬥,曲彈一指,許久不曾動用的攝氣符浮於身前,凝出一籠氣罩,激旋的元氣阻下迎面飛撲的亂流。

    先前他還想為何老者不用土幔符阻擋音浪,原來是用凝冰之法代替土御之術,看來這位老者是專精於水之道,捨棄了其他法門。

    晶瑩剔透的冰幔開啟一道門扇,常兮信步走出,麵不紅,氣不喘,只輕輕撇了田崇翰一眼,卻把凌厲的目光射向遠邊的平安。

    平安眉峰一卷,不由納悶,放著眼前大敵不理,瞪我作甚,我又沒開罪你。

    常兮當然不會無故敵視,在通透的棱鏡中,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平安施展了天一道的術法——攝氣符。

    雖說只是最基礎不過的符篆,但卻是天一道獨有,外人根本無從習得,但門中同輩僅存自己三人,所收錄三代弟子中也並無此人,他是從何處“偷習”的?

    平安哪裏知道他心思飄遠,以為這老人鬥法佔據上風,所以看自己是否趁亂逃走,乾脆回瞪回去,意味小爺行得正,立得直,一諾千金。

    完了又拄劍昂立,腰板挺直,要鬥法,也不懼你這老貨。

    常兮嘴角一拐,露出森森怪笑,不跑更好,收拾了這個田家人,再把你這小賊開膛剮肚,看看你到底什麼來頭!

    田崇翰可不敢分神,早聞天一道攻伐之術精妙絕倫,這一交手方知名不虛傳,家傳妙法到了他這一輩,雖說聲名日暮,但技法卻越古超今,不但深的精髓,更另闢新徑。

    可樂曲就是樂曲,可醉心,可惑神,但終究不是一對一的生死搏殺之術,此刻跟老者對上,不免墜了下風。

    這無關修為高低,只是功用差異罷了,若是兩軍交戰,田崇翰的威能自然遠超常兮千百倍,這是後話...

    敵國酋首近在咫尺,只要取了他的性命,自己就能徹底解脫,從此縱情山水,遨遊天下,田崇翰怎能放棄這天賜良機。

    叱喝一聲,十指齊動,殺招並出。

    只聽雷音動天徹地,鏗鏘激昂,劍拔弩張的對決立扣心絃!

    滿天飛揚起的塵土立時消散,將士們掌中的兵刃精光大盛,聞聲起舞,紛紛脫手懸空。

    平安大驚,元氣衝頂,天目頓開,只見數十成百的兵刃上,每件都纏有一絲絃勁,猶如臂使,更為奇妙了這元氣凝化的絲線非但有形,更凝蘊純白,附於兵刃,這與尋常的隔空驅物決然不同。

    玄音纏絲,田崇翰的絕技之一,氣含神光,威能倍增。

    再看常兮,目露慎色,浸身寒氣暴漲,右手一團氤氳凝實,靛藍成輝。

    陡然,絃音一停,指尖瘋掃,絃音急轉凌厲,端的是奇詭無比,莫測高深。

    平安彷彿看到千軍萬馬在號響中衝殺而出,掀起無窮刀光劍影。

    鋪天蓋地的兵刃激射,欲將常兮連同身後的所有人齊齊埋葬。

    常兮嘯喝一聲,揮掌拍在冰牆上,丈許的冰凝又暴漲一丈,儼然變作一座冰丘,屹立當前。

    揮拳猛擊,無數的冰屑匯成一汪冰洋涌向漫天刀光。

    空中爆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狂虐的刀流竭力劈散冰洋,冰洋上濤驚浪卷,淒寒的冰洋亦前仆後繼,即使化作寒霧仍不斷侵蝕刀流。

    冰花漫天,碎刃飛揚。

    本是八月酷暑,在這長街卻是數九寒冬。

    撲揚的冰花碎刃美則美亦,卻深含勁力,簌簌打在或東倒西歪,或聞風不動人身,立時打出千創百洞,血花飈射,又迅速被凍成血晶,連傷口也被凍合。

    拼力之際,田崇翰感覺自己雷弦愈加繃硬,氣力心力無不水洩,就連對半空的刀流的操控也愈加憊重。

    平安卻是看的真真切切,那漫天寒霜不但凍碎了兵刃,更冰蝕了化虛為實的絲線,一抹抹純白漸漸褪色,消於無形。

    瞬息過後,刀流與冰洋同時湮滅,只餘遮空寒霾。

    常兮目光一厲,雙手連揮,數道符篆疾射,接著左手壓胸,右手劍指並天。

    瀰漫的寒氣仿若得令,化作一道道奔流向符篆涌去,霎時光芒大盛。

    符篆冰碎,變成千萬點晶瑩罩向田崇翰。

    頂上陰雲當空,周身寒風刺骨,田崇翰猝不及防,轉瞬間就被凍成一座冰雕。

    寒絕霜蕩,同樣是常兮的絕技。

    平安看得瞠目結舌,這老人到底是怎麼施術的,符篆脫手時不凝聚真元,反而藉助先前的寒力憑空再凝,先前可以勉強理解為他浸淫此道,手熟心練,但眼前這一幕又該做何解?

    不由疑心,這樣的招數,師傅可沒教過自己,難道師傅藏了一手?

    烈日當頭,一座活人冰雕寒光凜凜。

    一息,兩息,三息...

    當平安以為田崇翰被寒氣凍死,暗暗為這位“新友”默哀時,冰雕猛地一顫,無數道裂紋爬出,“砰”的一聲巨響,冰花四散,田崇翰脫困。

    平安輕籲一聲,這傢伙命真硬,捱了結結實實的一記狠招都不死。

    田崇翰面色慘白,十指輕顫,一呼一吸口中霜霧噴吐,倒是那把琵琶,只是塗了一層霜瑩,看起來依舊完好無損。

    他小敗一場,還受了傷,但不重,只是寒氣侵體,元氣也損耗頗重,一時間行功不暢罷了。

    撲去頭上粘連的冰屑,田崇翰深吸一口氣,吐出大片白煙,展顏輕笑,微微欠身,說道:“天一道妙法果真神異,晚輩敬佩萬分。”

    他只說天一道術法,絕口不提常兮本人,雖說自傲,但有自傲的本錢。他正值當打之年,起碼還有二十年的時間精進修為,反觀常兮,垂垂暮已,修為也就這樣了。

    常兮也懂他的意思,以自己的資質若是習練其他門派術法也許早已大成,但在天一道也就中成,蓋因術法太過精微,像師祖師傅那般奇才,纔有資格精研。

    點點頭,直言道:“以你的資質再苦練幾年必能更進一步,到那時再來找老夫尋仇吧。”

    田崇翰淡淡一笑,說道:“前輩言重了,你我不過各為其主罷了,何談仇怨,既然在下敗了,自當離去,只是山高水長,日後總會再會的,到那時再一較高低不遲,告辭!”

    話中有話,常兮也不願理會,揮手攆道:“不送!”

    他元氣同樣大損,無力留下田崇翰,只能目送他離開。

    田崇翰搖搖頭,功敗垂成,非人願,實乃天意,唯離去耳...

    走至平安身前,突然伸出手來。

    平安一驚,猛然提劍,冷道:“你幹什麼!”

    田崇翰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似嘆息似叮囑道:“田某去了,沈兄好自珍重,順便代我向劉兄請好請罪...”

    說罷不等平安開口,縱身一提,飛遁離去,空中回傳一聲清脆悅耳的鳴響。

    平安攢眉,不解何意,看遠去的緲影,嘟囔一聲,“神經病...”

    絃音傳蕩,劉昭然率先回魂,雙目霍然撐開,額上密汗暴下,胸前凝神符悄然粉碎。

    驚慌失措的看著平安,劇烈地喘息道:“媽呀,嚇死我了...”

    平安看著劉昭然驚魂未定的模樣,頗為好笑,問道:“墜入夢鄉的感覺如何?”

    劉昭然四下亂看,長街上人仰馬翻,一片狼藉,一把扯住平安的袖子,急切道:“還說笑,快走快走,危機尚未解除。”

    話音剛落,場中頓時傳來無數聲悽嚎慘叫,所有人全都醒來。

    方纔二人激戰,至少有一二百人遭了餘殃,此刻清醒過來,身上凍瘡齊齊迸裂,無數朵血箭飈射,無不捂住傷創,撲在地上疼地死去活來。

    青色的石板街頓時血流成河。

    宇文泰三人也逐一醒來,望著滿地哀嚎,其他手足無措,一臉迷茫的兵士,宇文泰拍拍尚覺昏沉的額門,皺聲道:“常先生,剛纔發生了何事?”

    常兮不卑不亢,稍作欠身,抱拳淡道:“剛纔有刺客行兇,丞相及諸位中了他的迷幻之音,沉陷睡夢中,老夫與之交手,只能護佑丞相幾人,至於其他將士,力所不逮,所以誤傷了些。”

    宇文泰環視一眼,稍一過目,傷者大約有一二百人,暗暗心驚,這刺客好厲害!幸好自己早早喚了“化生”一眾護佑,不然恐怕真要成刀下鬼了...

    捋捋略感冰涼的鬍鬚,真摯道:“多謝常先生援手,本相感激不盡。”

    常兮露出難得的笑容,回禮道:“丞相言重,此乃老朽份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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