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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困獸

    雙方見頭領出馬,不由手中一停,暫且罷戰,各自退開數步。

    宇文一氏滿門英傑,幾無庸人,宇文護更是後進中的佼楚,不但一杆豹尾柱虯槍耍得虎虎生風,心計也頗為出衆,被宇文泰視若親子。

    刀爺亦知宇文護之名,現在方一交手,心道果真名不虛傳,不虧是擊敗大將竇泰,逼得一時名將自殺身亡的悍徒。

    見他兩目凜光曝射,太陽窩高高隆起,麪皮雖黑,但光滑如鏡,顯然是一個內外都有幾分火候的高手。刀爺不敢大意,緊握環刀,吒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高門權貴,敗軍之親的薩保(宇文護表字)將軍,你不是被罷職了麼,怎麼還能提槍領軍,莫不是又託了宇文泰的關照了吧...”

    殺手們鬨堂大笑,方纔刀爺被一招擊退的驚恐不覺消弭無形。

    侍衛們聞言也不由扭頭回望,為軍者最忌諱賞罰不公,哪怕是位高權重者。這年頭從軍圖個啥,還不是衣錦榮華,光宗耀祖?

    這一記挑撥捅得恰到好處。

    邙山一戰是宇文護心頭隱痛,當時因他自負,率前鋒軍冒進,結果被敵軍團團包圍,幸得都督侯伏侯龍恩挺身抵禦,才倖免於難,但都督也因此身負重傷,戰後不多久便撒手人寰。

    仲父宇文泰大怒,罷免他所有官爵,或許是感念前功,也或許是情親牽絆,更或許是某位近臣的勸諫,不久後他又官復原職。

    想到這裏,宇文護不禁麪皮一緊,隨即舒展開來,縱身躍上前去,鋼槍柱地,抖抖一臉胡茬,嗤笑道:“竇泰已成冢中枯骨,你這毛賊莫非是他的舊部,欲隨他同去?”

    這下輪到侍衛們譁然大笑。

    勝敗乃兵家常事,人人皆知宇文護少年成名,當初更是激鬥潼關,擒拿了大將竇泰,這一身官爵可不是攀門附貴得來的。

    刀爺面上一涼,這莽漢轉性了,如此奚落都不衝上前來砍殺自己,反而拿死人作風做雨。

    宇文護見他生出異色,進一步笑道:“你這一身猴藝非本將敵手,若是不想身首異處,就速速放下兵器,本將饒你一條狗命,再賞一你份養馬涮桶的好差事,不比亡命於此要划算麼?”

    侍衛們笑的前仰後翻。對於這等賊子洗馬桶也算“厚待”了。

    刀爺聰明反被聰明誤,臉上掛不住了,手裏的刀更等不及了,後方人群的騷亂很快就會被聞訊趕來的大軍撫定,自己這點人手還不夠守城衛士塞牙縫,既然打不掉對方計程車氣,那就手下見真章吧。

    對方侍衛雖說悍勇,說到底也不過百人,拼死一搏未必沒有機會。

    手一樣,大罵道:“老子先洗了你這條狗命!”

    “命”字出口,三隻毒稜從袖口飈射而出,同時,環刀斜劈而去,帶起陣陣撲風朔響。

    宇文護冷冷一笑,早就防著這個賊廝施暗手,槍尖飛撩,寒芒激旋成虹,“乓乓乓”三聲脆響,三枚毒鏢無一例外,全被磕飛,足下一蹬,挺槍刺去。

    雙方再度殺作一團。

    先前由宇文護照看一眾學子,此時他與敵人作上,自然換由宇文導來看護。

    小孩子哪裏見過如此陣仗,全都哇哇啼哭,唯有蘇威此子面色如常,臨危不懼。

    蘇威瞧著前方打殺的眾人,稚嫩的臉龐露出一絲凝重,踱步來到宇文導身後,踮起腳跟,拍拍他的肩背。

    宇文導沒有觀望宇文護殺賊,而是正在警戒,警戒什麼呢,自然是遠邊撲倒在地,或暈厥,或呻吟的那些百姓。宇文護武藝高強,他不擔心,他擔心的是這些看似孱弱的人中是不是還混有刺客,這不可不防。

    忽覺後面有人拍打自己,扭頭看去,原來是蘇小公子,立刻展出笑容,說道:“小公子莫怕,本將定會保爾等周全。”

    小孩子嘛,奶毛都沒長呢,見了這血雨腥風自然滲的慌,他先入為主把蘇威代入了尋常小兒裡。

    蘇威點點頭,說道:“我信得過將軍,只是這些學友見不得這等血腥,恐日後會留下心疾,將軍能否先將他們送去書院裏。”

    宇文導上下打量了這個“小大人”幾眼,詫異道,這蘇家公子怎麼回事,年歲這麼小,為何如此老成,難道是天降神童?

    於是矮矮身子,不再把他當做孺子看待,低道:“公子,你也看到了,形勢如此混亂,若是本將擅自離去,萬一又有賊人突襲,恐怕族兄難以分身,一旦丞相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將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再者說,學塾內也未必萬全,還是留在此地,等待守軍來援為上。”

    再待下去,這群學友十有八九是廢掉了,而且這裏纔是真正的危境。

    蘇威小臉大皺,再勸道:“我並非叫將軍離開,而是請將軍派出十人把他們送回書院即可,我與將軍留下。”

    宇文導一愣,疑道:“什麼意思,你留下?你留下作甚?”

    蘇威肅色道:“我留下,我父親就會留下,我父親留下,丞相斷然不會離去,丞相不走,賊人們豈能罷休。此處距院閣不過七百步,瞬息即至,將軍萬勿擔憂。”

    宇文導神形俱駭,好聰明的孩子!

    只是還是拒絕,搖搖頭,斷言道:“不行,公子不必多言了,本將是不可能分人離去的,公子還是稍安勿躁,最多一盞茶的功夫,守軍便會趕來。”

    他有拒絕的理由,現在這情形,別說十人,一人也是離不得的,臺下三位損傷其中任何一人,他都難辭其咎。

    雖說賊人只有二三十人,但俱是好手,退則亂,亂則敗,這是宇文導的想法,但這種想法適用於兵多將雜的戰場,卻不適用於此時此地。

    蘇威人微言輕,見勸不動他,只有暗暗嘆息,憂心更甚。

    戰中,刀爺的確不是宇文護的對手。

    只見宇文護出手就是一陣狂攻,豹尾柱虯槍使得神出鬼沒,如靈蛇亂舞,令人眼花繚亂,直叫刀爺無所適從。

    招精式妙也就罷了,偏偏每一招每一式看似花哨,實則鈞力沉猛,只要敢硬接,便壓得刀爺叫苦不迭。

    刀爺招架不得,只得左閃右挫,騰挪不止,只能抽空遞出一兩刀回擊。

    宇文護欺身不停,挺槍瘋吐,槍尖勁風呼喝,聲勢兇猛至極。

    二人拼手,晃眼就是十餘招,刀爺使出了渾身解數,卻只能避竄,連宇文護的衣角都沒摸到,自己反倒被戳了不少槍眼,若非衣下軟甲罩身,早已被戳成了篩子。

    耳邊悽叫頻起,斜裡一瞟,隨行的三十個好手已經倒斃七人,餘下的也被侍衛們追著打,援軍馬上就到,若是被前後圍殺,那便真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雖然他此行已抱有死志,但死也要死的有所價值。

    宇文護厲目暴寒,生死時分竟然還敢分神,找死!擰腰挺身,抖手甩槍,一道精芒橫出。

    “噗”,皮開肉綻的聲響不大,卻是足夠狠辣。

    刀爺一聲淒厲得痛吼,左手捂麵,身子倒飛出去,湍湍猩紅從指縫溢流,那一式寒槍刺瞎了他的左眼。

    侍衛人數本就佔優,見賊首負傷倒地,紛紛舉刀砍去。

    刀爺咬牙翻身,不顧血淋淋的眼洞,左手入懷,飛快甩出一把沒有淬毒飛鏢,正中撲來的幾個侍衛胸膛,接著暴掠過去,環刀怒斬狂劈,五顆大好頭顱排空飛起。

    刺殺宇文泰已勢不可為,但絕不能就此葬身。

    刀爺惡從膽邊生,兇光立轉,獨眼瞄向那群幼子,他們身邊只有侍衛二十人,揚道詫叫道:“聽令,放棄宇文泰,全力誅殺幼孺,一個不留!”

    說罷雙腿飛彈,殺向那群孩童。

    此言一出,人人色變。

    宇文護激掠攔去,口中大罵道:“賊子敢爾!本將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反應雖快,腳下卻終究慢下一拍。

    令行禁止,殺手們立刻調轉刀口,衝孩童們殺去,這一走,後背自然大敞,不免又留下幾具屍首,可他們不會在乎,死士就是為此而生,為此而亡的。

    宇文導怒色洶洶,不只為殺手們的瘋狂,更為自己的謹小慎微,蘇威言中了,幼童們應當早早離開纔是...

    只可惜悔之晚矣,唯有全力護佑纔是。

    百步之遙,眨眼即至。

    刀爺雙手舞刀,彈身暴躥一丈,厲叫道:“滾開!”

    宇文導飛垮上前,長槍旋擊疾刺,勢要一招取下賊人狗命。

    “亢”,又是一聲金鳴,槍頭不偏不倚抵在刀爺的心窩上,只是未進寸許。

    “護心鏡!”

    宇文導驟驚。

    刀爺不管不顧,抗槍硬挺,欺身猛進,拼死爆發得氣力竟然叫宇文導都有些硬吃不住,被頂的連連後退。

    宇文導知此人狗急跳牆,臨死之前欲拉墊背,哪能叫他得逞,暴退三步,反手一記回馬槍刺出。

    帶血的槍頭從右胸貫出,刀爺卻彷彿失去了痛感,身子再進,長槍透體而過,揮刀向宇文導右臂斬下。

    宇文導不與他做困獸之鬥,果斷撒手,左拳順勢搗出。

    刀爺本就飆血面門登時便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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