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長青村之行
平安不解,問道:“水源有異,人口失蹤這種事情老丈為何不找官府解決?”
村長苦著臉,硬這頭皮訕笑:“這事我們也不敢找官府解決啊。”
平安恍然大悟,以當下朝廷的作風,一旦發現財源,民產極有可能就變成官產,村民能從他們手中手指縫裏撿到多少還是未知數,自然不敢報官。
掌門擰著眉頭,面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好半響纔開口:“這件事確實頗為蹊蹺,按常理我上清派應該義不容辭,可是....”
村長心思流轉:“貴派若是肯出手,我長青村願每年獻茶百斤報答貴派大恩。”
掌門擺手:“這無關錢財。”
村長撕心裂肺,嗓音都走了調子:“兩百斤,這是全村半年的收成,求道長出手。”
掌門固執的搖頭,嘆息道:“非是本派不願出手,亦非本派無法解決,其中難處實在是難以啟齒,老丈來一趟不易,歇息一晚明日下山另請高明吧。”
聽到掌門拒絕,村長滿揣希望的心轟然碎裂,立時癱倒在地,面如死灰,村中現況已迫在眉睫,如何等到再去他處尋訪,屆時村裏只怕早已亂的不成模樣,說不得已經有人渴死了。
想到這裏,村長鬍亂拍著地板,手掌都拍起黑青,嚎啕大哭,連呼:“沒救了”“沒救了”。
平安不忍,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如此絕望,心中雖然理解掌門真人的苦處,卻無法坐視不理,沉聲道:“掌門真人,不如讓我前去一試?”
掌門凝聲:“你修為尚淺,名山大川尚有山野精怪,何況如此偏僻且福澤的山野,你若真的碰上恐怕無力抵擋。”
平安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或許這也是我的機緣所在。”
掌門沉思片刻,緩緩嘆出一口濁氣:“或可一試,記住,萬事小心,莫要逞強。”
平安點點頭:“嗯。”
村長見平安願意前往一把抱住他的褲腿哭道:“道長若能解救本村,本村願為道長立生祠,早晚三炷香,世代供奉。”
平安趕緊扶起他,連呼不敢:“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休息一晚,我們明早出發可好?”
村長連呼“好好好”“行行行”“一切聽從道長安排”。
千恩萬謝後,村長才離開大殿。
掌門看著平安,又是羨慕又是讚賞,心裏不免有些蹉跎,曾幾何時他也曾像他這般隨性,可時過境遷,如今上清派這座大山壓在他的肩頭,迫使他不的不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他的稜角早已磨平,行事近乎於不近人情,可今日平安的所作所為讓他早已麻痺的血液稍起沸騰,快二十年了,他想任性一回,“平安,晚些時候過來一趟。”
看著掌門轉去的身影,平安若有所思,深深一拜。
——
入夜
平安來到大殿內,掌門真人已經在內殿等待了。
平安行禮,問道:“真人,有何事吩咐?”
掌門起身放下手中書卷,沒有多言:“來了,跟我來。”
說罷在書櫃上左三掌,又三掌,連拍六下,節奏分明,地板上顯出三尺寬的地洞。
掌門真人在前走了進去,平安立刻跟上。
通道內的長明燈遇風而亮,照清眼前的黑暗。
想不到這大殿內竟然別有洞天,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十丈見方的密室。
這密室四壁是由大塊大塊的螢石砌成,堅不可摧,油燈裡的火光經過牆壁折散,映的這裏分外明亮。
密室裏擺放著四個大號的兵器架,上滿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應有盡有。正中的兵器架上卻只有三樣,兩劍一刀,環首刀居中,劍在側,其中一劍只有劍柄,沒有劍身,甚為古怪。
掌門開口道:“先師華陽真人曾痴迷於兵刃,著有古今刀劍錄一冊,用以記載那些神兵利器。遊歷天下時收集了不少名家作品,也曾拜會能工巧匠,親自打造出一些兵甲,一生的珍藏俱在這裏。”
“你此行頗為兇險,自行挑選一件防身吧。”
滿屋的神兵利器散發出道道精光,晃的平安睜不開眼睛,定下心神,平安施禮:“此禮太過貴重,恕晚輩不敢從命。”
掌門撣撣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本派不重外物,再好的兵刃也難有用武之地,就當欠本派一個人情,來日方長,或許哪天本派的生死存亡就係於你手了,無須猶豫,去吧。”
平安知道這是掌門在寬慰自己,不要有心理包袱,索性承了這個情,再行一拜,走了過去。
大約掃了一圈,四周的兵器架上多為長兵,奇兵,短匕或甲冑,這些兵刃俱是長柄無套,短兵無鞘,鋒口卻寒光四射,顯然有人時常擦拭它們。
整個密室唯有居中這架是三把刀劍,所以不再看向其他。
入眼便是無身劍柄,劍柄為不知名的玉石所鑄,通體黝黑,燭光照耀彷彿沒入其中,柄上刻有無數細小橫紋,用以增強質感。
向下看去,原來此劍並非無身,而是劍身極其纖薄,長約三尺,寬不到二指,燭光透體而過,所以即使眼力再佳也難以看到劍身,非一步內感受空氣剮蹭其上發出極低的聲鳴才能知曉到它的存在。
掌門介紹道:“此劍名‘無蹤’,早年先師花費極大代價從一異人手中購得一塊天外奇石,歷時三年打造而成,劍來無形,劍去無蹤。”
此劍太過兇險,傷人更易傷己,非到生死存亡之際不可妄用,平安走向刀前。
這環首刀是柄直刀,身柄一體,虎皮裹柄,柄上鑲嵌龍眼大小的明珠兩粒。
刀身寬兩指半,長約三尺半,兩側分別鑄有兩條紋波血槽,鋒口朝天,通體血紅,看它一眼,氣血不由自主的翻騰,胸口泛起一股兇戾之氣。
“此刀名‘大夏龍雀’,乃大夏國主赫連勃勃所鑄,此刀經千錘百煉而成,吹毛斷髮不在話下,削金斷玉如砍腐土,其鋒其銳更勝青釭。為制此刀,赫連勃勃曾將數十工匠擲入火爐,以生靈祭刀,所以通體血紅。”
平安看這刀一眼,心中鬱氣便更勝一分,幾欲作嘔,這濃郁的血氣之刀只適用於那些沙場拼殺的鐵血將領,或者性格扭曲的變態使用,遂轉身離開。
最後一柄劍是密室裏唯一一把入鞘的兵刃,劍首中正,劍格稍短,整個劍柄樸實無華,劍鞘以獸皮包裹塗以黑漆,平安一眼就相中了它,雖不敬,但還是不由自主摸了上去,劍鞘上磨砂感十足,應該是某種魚皮。
平安愛不釋手,捧在掌心摩挲著。
掌門眼中精光閃爍,情不自禁的在掌中寫下一字——“緣”,笑道:“喜歡嗎?”
平安盯著寶劍,撫摸著點頭:“喜歡。”
“拔出來看看。”
平安握住劍柄,有些窒塞,劍身稍露,一縷金色溢位,平安眼睛瞠圓,徐徐拔出劍身,密室裏金光四射,連人心底的陰霾也點亮起來。
劍式平平無奇,一把尋常的漢劍,不尋常的是此劍竟然通體由黃金打造,不說鋒銳如何,單奢華程度就舉世罕見。
掌門徐徐講道:“‘鎮怪金劍’,精金所鑄,輔以陰陽奇石,玄鐵等奇材,劍格下身前後刻“封”“滅”二字,用之方顯,劍身紋歸元陣法,用以增進氣感。”
“建初年間,有水怪為禍伊水,一時間無人可制,漢帝劉炟請隱士高人鑄以此劍,後高人持之平妖。”
末了還補上一句:“先師偶然得之,亦曾持之平定妖邪。”
掌門再問:“喜歡嗎?”
平安麵露難色,掙扎了好半響才咬牙道:“喜歡!”
掌門“哈哈”大笑:“從今天開始,它就是你的了。”
——
她的雙眼不時向後望去,朝陽透過茂密的林間揮灑在身後,葉上的露水還未乾涸,星星點點打溼在她的衣衫,但她急於趕路只是隨手一拭留下不太雅觀的漬跡。
到了山腳,她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一路踩折的花花草草,深吸一口氣,心中還是有些忐忑,忽聞身後傳來交談聲,左右看去,立刻藏在一顆柳樹後。
不一會,交談聲由遠而進,又漸行漸遠。
慵懶的柳條在風中盪漾,彷彿在她耳邊低語,她的臉頰漲得通紅,她的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
她終於鼓起勇氣,奔向前方那兩個身影,揮舞著雙手呼喊:“等一等。”
聽見身後的呼喚,平安停下腳步看去,原來是阮玉小跑著跟來了。
阮玉來到他的身前,她的呼吸略顯急促,雙眼垂在地面上:“能帶我一起去嗎?”
平安抿著嘴唇,忽然笑道:“當然。”
和曛的陽光照樣在他們的身上,村長焦慮的心情也平和了許多。
正午時分,三人來到村子。
按照村長的口吻,此時村裏應該是亂作一團,或許還有流血鬥毆事情發生,可現在分外寂寥,一切都那麼悄無聲息,彷彿這裏從來就不存在活物。
他發瘋似的跑進最近的一棟房子,裡面空無一人,桌椅上的積灰很淺,顯然離開的並不久,又跑進了第二家第三家,一連找了七八戶人家,全都不見蹤影。
村長嚎叫著:“人呢!出來呀!....”
迴應他的只有迴盪在四壁迴音,一樣的歇斯底里,孤寂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