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血厄 三十六
肆意的蕩笑響徹崖地,宛如梟鳥驚啼,鬼哭神嚎,再加上這非人非獸,非妖非魔的怪態,令人毛骨悚然。
笑聲激起撲撲獵風,枯朽的草木化為齏粉,萋萋綠野頓成白地。
二人從未見過如此怪誕,此時真不知如何應對纔好,驚駭中挪後幾步,唯有平安一人巍然不動。
雖然此刻平安兩手空空,蓬頭弊衣,卻宛如擎天之柱,立於正前,昂首直視。
神使抬起雙掌,看了看指間蹼肉,爪背立鱗,口中噴吐出騰騰黑紅色煙氣,發出隆隆怪笑,“我從未感覺像現在這麼好,這麼滂湃的力量纔是我想要的。”
平安搖搖頭,四道劍符滑落掌心,平之又平的說道:“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像今天這樣憎惡你。”
神使狂笑,“那是因為你害怕!”
他的面容已經被層層黑鱗所覆,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更看不出是何表情,只是從那不停掀合的鱗甲和癲狂的笑聲中看出,聽出他此刻是何等的張狂。
平安又搖搖頭,抬手,兩枚劍符指著這一丈三尺高的龐然大怪,說道:“你現在的樣子無人不驚,無人不怕,但再驚再怕也還是要打的,不是嗎?”
“說的好,來吧!”
劉昭然大笑,收起悚容,挺劍上前。
依爾達含笑不語,默默站到了另一邊,十指驟攏。
神使脊上森白的骨刺烏芒暴起,兇口大張,一根墨柱噴出,粗比水缸,宛如一條鬚髮皆張的黑龍橫衝撲來。
三條身影齊齊騰空,一條紅影勝火,一條恍若煙雲,一條仙袂飄颻,從三個方位攻向神使。
黑龍犁過一條溝/壑,燒卻幾縷黑灰,撞在後麵的山壁上。
一聲“轟隆”巨響,地動山搖,千百計的山石被震散,好似暴雨劈落,嘩嘩作響,噴騰的煙塵中,山壁被炸出一口丈些的深坑,坑壁光滑如鏡,覆有一層黑黝黝的釉質,不一會便又把鏡壁腐蝕的坑坑窪窪,滴在地上,立時冒出一股焦煙。
依爾達當頭劈去,勁急的掌風如濁浪排空。
劉昭然化作一縷青流,手臂晃動,劍影重重,如煙絮般繞身急刺。
平安憑虛陡立,雙掌劍指錯引,後發先至,霎時間漫天寒光暴閃,劍符銳狂,狀如雨打,以火石電火之勢分擊神使各處要害,神使鱗甲上火花暴跳。
“砰”的一聲,依爾達一記劈空掌正中神使額門,卻是如劈精煉,震的掌骨生疼,臂腕酥麻。
神使暴喝一聲,雖然毫毛未損,但打人不打臉,這個叛徒螻蟻之力竟妄想撼動參天巨樹,惱人之極!反手一掌拍出,掌力何止萬鈞,更勝狂風怒濤,欲把依爾達拍死。
依爾達急忙雙臂交胸,只覺惡風撲面,一股浩大無匹的巨力襲身,自己就像怒濤中顛簸的扁舟,一個浪頭打上,沉舟人沒。
果不其然,依爾達來的急,飛的更快,悶哼一聲,劃過一道長長的直影,砸進山壁之中。
連噴數口逆血,翻身跌坐,只見他胸骨塌陷,右臂垂墜,痛得幾乎喊出聲來。趕忙掏出一根小指粗的鋼針插進自己的天突穴上,遏制血氣自行修復傷勢。
這是許遂教他的方法,現在這個關頭容不得浪費一絲一毫的血氣在療傷上,還好右臂只是骨節脫臼,左臂把住鬆垮垮的右臂,一抽一送,連上臼骨,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面色極慘,氣血將竭,最多隻剩一擊之力,而且除了化血成兵也無遠攻的手段,不能再貿然上前了,只得徘徊再後邊,等待時機。
劉昭然左騰右穿,腳下塵沙飛揚,隨著旋蕩的劍氣一同吹響神使各處軟節,可是神使骨肉突變,渾身上下不是鱗甲,就是硬蹼。特別這蹼肉,看起來軟撲撲的,很有質感,一劍撩上,崩出了比鱗甲還耀眼的火花,連金劍都屢屢崩顫,劍端微鈍。
劍幕籠罩,他已經把神使除雙眼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攻了個遍,甚至連撩陰劍這種陰損的讓人不齒的下/流招式都用了,全無效用,劉昭然不經懷疑這妖怪是不是銅澆鐵鑄的。
他不是不想憑藉身法刺瞎神使雙眼,只是方纔依爾達一擊不中的慘境悚現,自己不得不斟酌一二,若是自己也不支倒下,留平安一人獨抗就大事不妙了。
平安指掌互動,近身翻瀾疊出(趙邇期教予阮玉翻瀾掌,後阮玉又教予平安),騰挪間劍符欺進,四道劍符環身飛繞,掌影霍霍,別有雄姿。
寒芒縱/橫飛錯,弧光破空,斬殺一道道滯空的勁流困鎖神使,看似沒有依爾達那般勇往無前,沒有劉昭然那般炫目飄逸,更沒有神使這般囂狂,實則他的壓力纔是最大的。
依爾達暫時敗退不必多說,劉昭然輕靈劍舞,看似遊刃有餘,其實數次險死還生。
神使身形暴漲,上肢粗過下/肢,非但沒有遲鈍,動作反而更加迅捷,一腳跺下就是一個深坑,一掌拍出又能打出空爆,這種巨力莫說正著,擦碰間也能去了半條命,三人中也就依爾達還能勉強中一擊而不死。
若非自己每每在劉昭然險死之時,引劍符猛襲神使雙眼,使得它分神一瞬,劉昭然早已被拍成了肉泥。
二人一怪越鬥越酣,從白地鬥至林中,登時樹倒林摧,屑土崩飛。
拼殺時分,平安瞧見了遠邊的青兒,可他根本不敢分神過去,一旦抽身,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裏。
神使仗著強悍的肉身,揮掌踢腿肆無忌憚,可是相持片刻,也被二人擾的不勝其煩。自己吃了不少拳腳,卻是連對方毛都碰到一根,立時硬吃了一劍數符,身形猛退,大腳跺下,轟聲撼耳,如地龍翻身,壕溝四裂而出。
二人猝不及防,身子猛晃,剛一站穩足跟,就見神使黑紅二氣纏身,雙掌運下,落葉表土化作流渦,接著雙掌翻提,兩條沙土鑄造的朱黑色鞭索破土而出,挾腥風厲勢抽去。
兩人分錯避開,一鞭抽在樹上,水桶粗的軀幹“咔嚓”一聲被攔腰砍倒,另一鞭擦著衣角甩在地上,崩出一塹尺深的焦土。
神使一邊揮鞭亂甩,一邊獰聲狂笑,“好不好玩,過不過癮,啊哈哈哈...”
茂林裡頃刻間被伐倒無數,兩人左突右閃,見隙剛一插近立刻又會被鞭索逼退,索性不再突前,只作閃避。
神使見二人被自己攆的東奔西逃,胸中惡氣大吐,一身血氣狂涌,脊上突骨已有小半截徹底烏黑,不復方纔連根爍閃。
興頭衝起,掌中血氣更混,腕口抖轉,鞭索纏上兩顆兩人合抱的巨樹,猛力揚扯,兩顆巨樹竟被連根拔起,虯根盤須連帶漫天泥土,劈頭蓋臉向二人揚去。
先前兩人應付自如,但見兩顆巨物席捲而來,偏偏如有臂使,或砸,或掃無有不盡,騰挪的空間立刻被壓縮許多,一時險象環生。
一番戲耍,神使忽覺血氣執行陡然滯住,就行心臟都停跳幾息,胸口大堵,雙手捂胸,嘔出一灘烏血,攻勢驟停。
有變化!平安見神使忽然嘔血不止,趕忙掠至劉昭然身邊。
“怎麼回事?”
平安問道。
劉昭然擦擦額上泥汗,氣喘吁吁道:“不知道,不如趁他吐血,上去宰了他!”
平安連忙擋下他來,“等等,不要冒險,先讓我看看!”
說罷凝神運功,眼中一片澄明。
平安有自己的考量,就算神使嘔血三升,身上的鱗甲還是太硬,二人未必能破的開,貿然上前反而容易被撲殺。適才攻勢太急,容不得分神,現在好容易停下,一定要趁此良機找出他的弱點。
瞳中天地頓時變幻,萬物蒙塵,唯有神使身上五色流轉,尤其是青黑二色,異常磅礴,赤、白、黃三色被徹底碾壓,蜷縮一角動彈不得,但是脊背上偏偏多出了一團瑩白,這團瑩白好似流質一般緩緩淌入青黑二色中。
不對!平安再仔細一看,分明是青黑二色在爭相吞噬那團瑩白,瑩白雖作掙扎,但勢單力薄,根本拗不過青黑二色,每被蠶食一分,青黑二色便壯大一分,要不了多久那團瑩白便會被吞噬一空,化作青黑二色的養分。
這時,腦中忽然一陣刺痛,平安擰眉,閉上雙目,再睜眼時,天地已經恢復如常。
平安趕緊把方纔看到的一切告之劉昭然。
劉昭然駭然變色,驚道:“你竟然開了天目?!”
怨不得他又驚又疑,真正的天目只有那些修為極其高深之輩才能開啟,似平安這等修為,雖然比他強些,但也強的有限,絕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開啟,一定有高人助力。
“這個以後再說。”平安擺手,沒工夫叨叨舊事,急切問道:“你有沒有對策?”
劉昭然思忖片刻,一拍腦門,呼道:“定是定是!”連忙俯於平安耳邊快速叮嚀幾句,咬牙提劍,問道:“機會只有一次,能不能掩護我一下?”
平安看了眼神使,他的急症就像他曾經創傷,正在迅速好轉,就連身上的血氣都更加蒸騰,定聲道:“能!”
話音落下,劍符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