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血厄 十三
當烏木說出這句話,所有人的人都被驚住了,接著便是一陣鬨堂大笑。
木裡扎尤其笑的大聲,指著烏木說道:“多年不見,你什麼時候也學漢人那套滿嘴冒油了,我看吶,你就實話實說吧,是不是被人給攆出來了,不要緊,我寨子不差多一張嘴。”
說完,黑黑瘦瘦臉上呲出兩排黑根黃牙。
部落裡的勾心鬥角傳承已久,尤其是族長年老體衰之後,很多人都會伸長脖子,企圖坐上那張椅子。作為老族長的兒子,下一任族長的繼承人,要是不能服眾,很容易被人攆下來。
在木裡扎看來,一定是烏木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喪盡了血性,沒見自己都快被寨子大小事的熬成了人幹,他卻是白白胖胖麼?
烏木眉宇間泛起痛苦之色,傷感道:“木裡扎,我沒有必要騙你,寨子被一群殺不死的怪物襲擊,我全家都死了,寨裡的很多人爲了活命,不得不投靠了怪物的頭領,族人的屍體太多,我一個人收斂不過來,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派人去看看。我相信,你看到了寨子的慘狀後,肯定不會再惦記那裏了。”
木裡扎放肆的笑容立刻消失,他相信烏木不會編出這麼荒誕的理由。
講真的,當他看到烏木灰頭土臉來這兒的時候,他是很高興,木裡扎非常希望烏木的族落倒黴,這樣自己就有機會離開這塊窮山惡水了,但倒黴並非是滅族,好歹都是羌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現在聽聞烏木被人滅族,多少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木裡扎看著多年不見的老對手,旦夕之間就變成了孤家寡人,嘆息道:“不管怎麼樣,好歹你還活著。對了,你說是怪物襲擊了寨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為什麼又說我們的寨子也會遭殃?”
烏木說道:“是一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異族人,父親臨死前跟我說,那很可能是一種久遠的邪術,距今最近一次出現都能追溯到三百年前了。中了這種邪術的人要想存活,就一定要喝人血,我見過了,他們起碼有百人眾。現在他們去了郪縣,那裏的城民最多七八千,就算一人一天吃一個,一個月之內,也要輪到你們安縣了,你說,是不是大禍臨頭了?”
這時,所有人的笑容全部消失,變幻著臉色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乍一聽木裡扎有些毛骨悚然,稍微一想,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涪城不是離的更近麼,怎麼說也輪不到我們這邊吧。”
烏木一愣,被他的智商氣笑了,冷冷回道:“涪城是太守府所在,有重兵駐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群妖魔鬼怪給淹了,吃完了郪縣的人,不吃你們,吃誰?”
木裡扎訕訕一笑,也是,什麼樣的妖魔鬼怪也架不住人多啊...
這會機靈了,趕忙又問道:“老族長臨終前還有說什麼沒?”
烏木嘆道:“我的族人已經全部投降了,說不定現在已經跟著怪物們一同作亂了,但我父親說了,叫你們不要跟著一起作亂,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舉族遷徙到涪城去吧,至少那裏很安全。”
“舉族遷徙到漢人的城中?”
木裡扎麵露難色,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雖然漢人繁華的城鎮確實很吸引人,但一旦舉族遷徙,恐怕用不了多少年,後人們就被那裏的紙醉金迷花了眼,連祖宗都不記得是誰了,到時候,自己可就成了部族的千古罪人,死了都無顏見先人...
忽然,眼睛一亮,“投降可以不用死?”
雖然做奴才同樣顏面無光,但好歹保全了部族,再者,自己又不是漢人,管他漢人死活呢。
念至此處,木裡扎已起了一點的心思,只是仍有顧慮。
站起身來,來回踱了一陣,打著一臉假笑對烏木說道:“這樣吧,我看你奔波勞累,就先住下歇歇,我派人去你們寨子再探探的,興許還有生還者。”
烏木搖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已經查過了,沒有活人,住就不住了,我還得儘快趕去其他的縣城族落,把這個訊息告訴他們。”
木裡扎“嘿嘿”一笑,說道:“不急,不急,還是歇歇吧,你們寨子就剩你一個了,要是你也累死了,豈不是斷了根子?”
烏木感覺有些不對勁,語氣也冷了下來,“木裡扎,你是什麼意思?”
木裡扎只笑不語,臉上陰惻惻一片,手一揮,幾個大漢會意,上前就摁倒了烏木,七手八腳捆了個結結實實就往門外拖。
烏木奮力掙扎,奈何自己力竭,對方力大,大喊道:“木裡扎,你瘋了!你要幹什麼?我告訴你...”
可惜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塊臭烘烘的抹布,什麼聲也發不出了。
一個掌事人起身,有些不悅的問道:“族長,烏木是好心來報信的,咱們反而把人給抓了,這不合規矩吧,寨裡的人會戳咱們脊樑骨的。”
屋裏其他的掌事人都目露疑惑的看著木裡扎,也跟著七嘴八舌的嚷嚷著他為什麼把烏木給抓了。
一時間,屋子裏亂糟糟一陣。
木裡扎不耐煩的把桌子拍的“砰砰”響,他是頭人,不容這些人挑釁,張嘴罵道:“都他/媽安靜點,都快大禍臨頭還幫著外人說話,想造/反啊。”
眾人見他發火了,稍微靜下。
木裡扎敲著桌面,陰沉道:“我有我的盤算,咱們不能憑烏木一張嘴就定下,怎麼也得派個機靈點的去他們寨子看看是真是假,再順路去郪縣看看那裏是不是真被怪物給佔了,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這才閉上嘴巴。
這裏沒人是糊塗蛋,真假一探便知,反正這裏離涪城也不遠,總能來得及跑的。
————
翌日。
天矇矇亮,蕭捴就又急匆匆的來到王僧辯的屋中拍桌子了。
只見他滿面菜色,眼眶微陷,兩邊架著醒目的黑眼圈,憔悴之色顯露無疑。
蕭捴一夜未睡,滿腦子都幻想著城破人亡的慘狀,耳洞中迴盪的滿是百姓淒厲無助的哭喊聲。
很快,他的幻想就變為現實。
剛剛,同樣一夜未睡的主簿呼開了他的房門,送來一個壞的不能再壞的訊息。
蕭捴問,是不是郪縣的。
主簿沉重的點點頭。
蕭捴悲痛的又問,是什麼?
主簿思忖片刻,用十二個字概括出來———“硝煙四起,哭聲徹夜,血流成河。”
聞聲,徹夜未眠的疲意立時從他的四腳鑽到肉皮,骨髓裡,最後在腦海中翻攪一陣,整個人都恍惚了。
現在,他把訊息又帶給了王僧略,他想看看這位能臣是何感想。
王僧略打著重重的哈欠,不緊不慢的穿戴好衣衫,再喚下人端來清水,洗漱一番後才坐下身來,徐徐說道:“看來侯爺是真的等不及了。”
“是,本侯等不及了。”
蕭捴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他的確等不及了,要是今天王僧略不給他一個交代,寧肯開罪王爺,他也要翻臉,最多不幹這個太守了,被攆到其他地方一樣是當侯爺,起碼眼不見,心不煩。
王僧略搖搖頭,同樣露出一副莫名的悲意,深深嘆口氣,打起精神說道:“既然王爺等不及了,在下只能照辦,不知王爺輜重置備如何。”
蕭捴立刻答道:“府庫充裕,隨時都能抽調出來。”
王僧略點點頭,“既然王爺早已置備妥當,那就準備出兵吧。”
蕭捴霎時麵露喜色,“什麼時候,今天嗎?”
王僧略定聲道:“今天,現在。”
聞聲,蕭捴立刻派人把閣院的三人喚來。
何將軍頂著惺忪的眼眸,睡意未消的問道:“大人,不知這麼早喚末將前來何事?”
蕭捴看著他這副出言無狀的憊懶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但轉念一想,他可是要去幹玩命的夥計,態度也不由軟了,嘆息道:“不瞞你們,郪縣被賊人攻破了,一夜間城中百姓死傷無數,本官令你即刻率軍前去平亂。”
聞聲,平安一愣,平靜的情緒霎時間脹成了火流,怒聲道:“什麼!昨夜就破城了,為什麼你現在才說!”
劉昭然和阮玉見狀,趕忙拉住了質聲的平安,生怕他下一刻會做出更加無禮的舉動。
蕭捴雖貴為王爺,但骨子裏是個讀書人,性情仁厚,此刻又自覺理虧,漲紅的臉色吶吶不語。
王僧略輕咳一聲,解圍道:“小友見諒,我們也是剛剛收到的訊息,第一時間就喚醒諸位準備出兵。”
何將軍自知此戰對手非人,可現在已是騎虎難下,牙槽一緊,振聲道:“末將這就回營整軍!”
說罷就要轉身離開。
“且慢!”
王僧略說道:“此事太過倉促,府中備好五百甲士的犒賞,將軍就先帶五百兵馬去吧。”
說罷起身,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條,塞在劉昭然的手中,叮囑道:“這是錦囊,若遇到險情,記得開啟,依照此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