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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血厄 五

    。劉昭然一改平日浪蕩之姿,輕輕卸下肩上麻袋,拂去額上細汗。撫平稍顯凌亂的衣襟,待修整好儀容,才徐徐上前,文質彬彬的說道:“麻煩兩位銳士通報一聲,揚州人氏劉昭然有要事稟報太守大人。”

    軍士頭領目帶狐疑的打量著這一行三人,他老早就瞧見了他們,不是他閒的沒事幹,而是這兩男一女實在太扎眼,幾乎每個的人的目光都會在他們身上流連。

    明明是兩位素服俊逸的公子,偏偏一個風淡雲輕,一個則落拓不羈,肩上還扛著一隻諾大的麻袋,直累的滿頭稀汗,身後伴行的女子就更惹眼了,分明生的水靈動人,牽拽的卻是一頭其貌不揚的黑驢子,怎麼看怎麼彆扭。

    猶豫片刻,軍士伸出一手,本著職責,正色道:“可有文書。”

    劉昭然搖搖頭,笑道:“在下並非官人,哪裏會有文書。”

    軍士微微蹙眉,語氣淡了下來,說道:“可有拜帖。”

    劉昭然呆愣,訕訕一笑,搖搖頭,“也沒有。”

    軍士霎時僵住了,面色古怪的再次打量起來。

    他先前已經將這幾人定義爲了商宦子弟,此行是來向太守大人獻媚送禮的,這樣的人在郡中太多了,他也見過太多次了。但這次是不是有點太“囂張”了些。

    一行人奇舉怪扮,沒有拜帖不說,就連禮盒都懶的備一個,直接扛著麻袋就來了,難道現在的文人雅士不興書畫字帖,古董玉器,改興直接塞錢了?

    軍士面色已經從冷淡變作了輕蔑,就連他這種粗漢都不禁覺得太俗惡,太丟份了。

    指指麻袋,“明知故問”道:“這裏裝的是什麼,開啟看看。”

    劉昭然連忙伸手攔下,肅色道:“這個不能看,這是在下帶給太守大人的緊要之物,干係重大,還請銳士先行通報,太守大人一定會見我的。”

    不得不說,太守府軍士的素養極佳,換做其他小官小吏的門檔,劉昭然八成已經被亂棍打出了。

    軍士立刻揮手,退回原位,冷冰冰的說道:“既無文書,又無拜帖,如何通報,還請幾位回去寫好拜帖再來。”

    這時,一位身著官府的中年文士正要出府,見一行人佇於門前,徐徐上前,出聲道:“孫統領,這幾位客人是...”

    孫統領一禮,說道:“稟主簿大人,這幾位說是有要事稟報太守大人,可他們一無文書,二無拜帖,被小人攔下了。”

    主簿一愣,扭身看著一行人捋須輕笑不語。

    劉昭然無奈,自己確實太粗心了,來時匆忙,竟忘記了寫張拜帖,只好從袖中摸出一枚手令,遞在主簿身前,說道:“勞煩主簿大人將此令牌交予太守大人,他看過便知。”

    聞言,主播半信不疑的接過手令,稍加觀摩。

    手令乃是用陰木雕造,質沉澤豔,中刻“通明”二字,筆走龍蛇,字周雕繪山川祥雲圖,外勒回紋,邊漆朱紫,工藝精湛,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主簿一看便愛不釋手的摩挲起來,暗暗驚歎不已。

    劉昭然見主簿一臉痴迷醉態,連忙輕聲喚道:“大人,大人...”

    他倒不是怕主簿心生貪念,仗勢據爲己有,這令牌意義非凡,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主簿可以覬覦的,再說,永豐侯蕭捴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敢光天化日下在府門搶掠民財,除非主簿不要這身官服了。

    一臉喚了幾聲,主簿才堪堪回神,麵露窘態的說道:“哦哦,三位稍等片刻,本官這就去面呈太守大人。”

    這樣的手令不是尋常的商賈官宦人家能拿的出手的,由不得他不重視。

    蕭捴的年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而立有餘,不惑不足,保養的卻是很好,不顯絲毫老態。

    從他離開建康到此,已有數年之久了,期間他一次都不曾回過建康,不是他不想,而是沒有陛下詔令,他不能離開。

    早年陛下甚為想念長年留守蜀地的武陵王蕭紀,便派南國最有名的畫家張僧繇到成都給他畫像,用以帶回京師給陛下睹物思情之用,他也有幸請張僧繇替自己畫了一張,不過是擺給自己看的,他想在老去的時候還能記得自己當年的模樣。

    不得不說,蕭紀真的很爭氣,蜀地一直是最遭人嫌棄的地盤,異族眾多,戰亂頻繁,蜀人反抗朝廷的事件也是此起彼伏,自古就有“天下未亂蜀亂”的說法,但在蕭紀和手下一干重臣苦心經營多年後,不但鮮有民亂,而且日益豐足,不下於任何一位王爺的地盤。

    雖說武陵王現在的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也不像十幾年那般留戀江南之地,但防患於未然的工作卻一直都沒落下。

    座上這個白麪短鬚,姿容不凡的中年人就是專門為他把持這些瑣碎的。

    他就是蜀地大名鼎鼎的司馬王僧略,其名望甚至蓋過武陵王,蜀地如今的大好光景,起碼有一半是他的功勞。

    此刻,他正與蕭捴比鄰而坐,或拉家常,或商議政務,談笑自若,盡顯名臣風範。

    蕭捴擎盞在手,含笑說道:“王兄,你大駕光臨,怕不單單是爲了俯察民情,或者找我敘舊吧,有什麼事情,你我之前還需隱瞞不成。”

    他雖貴為侯爺,但言語間卻沒有絲毫架子。

    王僧略淡淡一笑,吹撥茶霧,微呡一口,說道:“侯爺說的哪裏話,許久不見,在下也是頗為思念,這不是藉着俯察的由頭,倚著同僚之誼,跑你府上來討杯茶水吃了麼。”

    蕭捴灑然笑道:“你呀你,都這麼多年了,辦什麼事情還是神神秘秘的。”

    王僧略笑容不減,說道:“哪有侯爺說的那麼玄乎,如今川蜀安若泰山,百姓豐衣足食,皆為王爺領導有方,各位大人齊心共略所創,不然,我一介庸人哪有閒心四下游走啊。”

    蕭捴“哈哈”大笑,揶揄道:“你可切莫自稱什麼庸人,你若是庸人,我們這幹人可就成了尸位素餐的廢人了。”

    話音一轉,又道:“許久未見,多留幾日吧,我閒暇作了幾首詩賦,你正好給評鑑評鑑。”

    看不破不說破,他是個老實人,但更是明白人,王僧略身居高位,更為王爺麾下第一重臣,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大老遠跑來,一定有什麼要事相商,就算現在沒有,也很快就有了。

    王僧略微笑道:“侯爺盛情相邀,在下怎敢不遵。”

    這時,主簿從屋外踱步進來,禮道:“侯爺。”

    蕭捴轉頭,說道:“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主簿手捧令牌,恭恭敬敬的遞在蕭捴身前,說道:“稟侯爺,府外有一行三人自稱有要事稟報,這是領頭者的手令,說侯爺看了自會知曉。”

    蕭捴看了一眼令牌,登時神色一驚,轉瞬又變作常態,輕輕接過,笑道:“他們有沒有說是何事?”

    主簿搖搖頭,說道:“沒有,他們說滋事甚重,要面見侯爺纔會告之。”

    蕭捴心中那朵疑團頓時化作了不詳的預感,平淡道:“哦知道了,請他們進來吧,客氣些。”

    主簿心中一凜,“遵命。”轉身退下。

    蕭捴立刻轉頭看向王僧略。

    王僧略面色如常,起身禮道:“既然侯爺有貴客將至,在下還是暫且去內堂迴避吧。”

    蕭捴思忖片刻,笑道:“也好,委屈你暫避片刻,稍後我們再把酒言歡。”

    王僧略含笑頷首,側進內堂等候。

    主簿從侯爺話中聞出了慎重的味道,他態度大轉,不敢有絲毫怠慢,滿臉堆笑的對三人請道:“侯爺有請,三位貴客請隨在下來。”

    又對軍士喚道:“來兩人,把這口袋替貴客抬進去。”

    劉昭然為防有變,還是堅持親自動手,主簿無奈,只好親自動手幫他把麻袋扛起。

    太守府外面看起來氣勢恢宏,內裡卻並不奢華,裡三層外三層,多是亭臺樓閣,屋舍不少,但多是略顯老舊的磚瓦房,看樣子已有多年沒有修整了,僅有別院中立起三層高的雕樓,是專供貴客來訪歇腳的。

    三人跟著主簿來到大堂,主簿便知趣的退下了。

    卸下肩上包裹,三人齊齊向蕭捴欠身禮道,

    “在下劉昭然。”

    “草民沈平安。”

    “民女阮玉。”

    ——“見過太守大人。”

    這次平安沒有謊報姓名,既然是登門求人,就要擺正自己的態度,再者,平安覺得自己的身份應該已經曝光的差不多了,再藏著掖著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站出來示人。

    蕭捴打量三人幾息,虛扶一下,樂呵呵的說道:“都免禮,坐吧,來人,奉茶。”

    三人遂一一坐下。

    待下人又給他換上一杯熱茶,蕭捴端起茶盞,輕嗅茶香,呷細一小塊香茗,纔出聲道:“令牌是出自哪位之手?”

    劉昭然立刻起身,抱拳道:“稟大人,是在下。”

    蕭捴點點頭,揮手示意坐下,接著目中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神彩,出人意料的問道:“那想必你就沈平了吧。”

    平安心頭咯噔一聲,起身僵聲道:“回大人,正是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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