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詭寨
半年前,成都某縣爆發“瘟疫”,雖然官民通力協作,及時撲滅了“疫病”,但死者早逾百人。後查明乃是藥鋪老闆張氏“投毒”所致,張氏“畏罪自殺”,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緊隨其後便是青城山巨妖出世,邪氣直貫九霄,千里之外都能窺見凝空不散的惡濁,這一幕恰巧落在某位遊歷川蜀的修士眼中,登時驚的他悠情全無,一路心急火燎的奔回門中,稟告蜀中禍事將誕。
門中管事聽聞之後也是一臉駭色,慌慌張張的聯絡了早已隱世的長者。
長者詳細的參閱了一通古籍,波瀾不驚的說,“川蜀太大,也太複雜,就算自己親自出馬調查也難如登天,再等等,等過些日子蟄虺會自己跳出來的。”
果不其然,幾個月後平武縣內又發生了一件怪事,一個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忽然倒斃長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只見那年輕人面呈黑紫七竅溢血,更加詭異的是他流出的血竟然也是紫黑色的。
官府派人來斂屍時,仵作一眼就斷定此人是中劇毒而死。草草處理一番,便差人抬屍扔在義莊中,待人認領,若是逾期無人前來,就當無頭案處理了,隨便找個亂葬崗丟卻拉倒。
這不過是眾多無頭案中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不想當夜就出了禍事。
那具奇裝異服的死屍竟然夜半復生,張口咬死了睡夢中的一位差人,突來的慘叫聲喚醒了他的同伴。他初醒以為有人夜半報復,行殺官的大逆之舉,定睛一看,原來是死屍復生,登時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眼看同伴嚥氣蹬腿,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抽刀砍向那具活屍,連砍數刀後竟發現那活屍好似沒事人一般,淌著一身汙血繼續搖搖晃晃的向他走來,這差人也豁出去了,狠狠一刀斬落那活屍的頭顱。
大好的頭顱滾地,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差人,最後竟然眨了下眼睛,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
等換班的差人來到義莊時,看到的是一具無頭的死屍,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屍,還有一個早已發瘋的差人,口中不停的叨唸著什麼“死人活了,咬死活人”“有鬼,有鬼”之類的瘋言亂語。
縣官問訊大驚失色,親自到義莊一觀,被嚇的汗毛倒豎,勒令所有人不得外傳,否則回家種田,又散了不少不義之財,這才賭住悠悠之口。
將此事報知郡守大人後,郡守又匆匆將此事傳到某位大人物那裏。
這時,門中的長者才露出瞭然的神色,隨後召集了幾位絕對信任的好友,共同商討此事。
幾人得出統一的答案——“奪血定魂法”。
這是一種傳承極為悠遠的術法,據說是上古時期一位氏族首領所創,他的名字叫——“虓”,曾是蚩尤部落中一位大巫祝,
戰敗後歸附於軒轅帝,歷經數千年,氏族由盛轉衰,後又流落古蜀國,後人漸漸又分作多個部落,時至今日,近乎泯然世間了。
最初這種術法並不是邪法,恰恰相反,它是一種煅體強魄的妙法,對人大有裨益,但被有心人曲經妄意,胡亂篡改下逐漸變成了一種速成的邪術,原法因此而失傳。
鑑於此事涉及尚未完全歸化的異族,幾人決定低調行事,派出一名足夠能幹的弟子暗中調查此事。
這人自然就是劉昭然了。
來到此地之前,劉昭然已經秘密調查過幾支與之有關的氏族部落了,甚至還冒險到陰平(陰平現如今受西魏管轄)走了一遭,均無異相。
直到來到這裏,劉昭然一眼就認定諸多怪事肯定與此地脫不了干係。
走過絢麗花海,前路愈來愈陡,愈來愈窄,山路似乎到了盡頭,迎面一堵千仞峭壁擋路,然而走到跟前,發覺腳下有條黝黑的山洞,約摸走了幾十步,忽覺前方綴起微光。
繼續前行,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山寨居於曠谷中。
谷中古木參天,奇花爛漫,景色不俗。
山寨房屋甚多,約摸有三五百戶人家,建材均為木質,與尋常人家無異,但有一棟房子格外顯眼。
那屋子佔地近畝,雄踞正中,頂上也是上好的磚瓦鋪蓋,好似神殿的存在。
神殿前雕立一面巨大的圖騰,上面繪的是一隻人面鳥身的畫樣,圖騰旁置起一座高聳的樓臺,樓臺上站著兩位裝扮怪異的人,頭盤青巾,身著黑紅相間的麻衣,身背箭革,腰配柳刀,手中還拄著一根長矛,一派兇悍的氣息,似乎正在交頭接耳。
劉昭然登時一頭冷汗,趕忙揉身閃進邊上的密林中,暗道:“好險!若非好運傍身,已經被眼哨發現了!”
仔細觀察這座山寨,暫時還未發現明確的異樣,但心頭卻沒由來的跳的更快了,身子也燥熱了起來,這是修道之人的直覺。
抬頭望望天空,這才發現心頭之念來自哪裏。
按理來說晚春近夏的天氣,不應該如此炙熱,但偏偏這裏就出現了反常的季候,原來山谷上空蒸雲凝沉,更詭異是,雲團中隱隱有暗紅流轉,像極了血的顏色,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劉昭然心神一震,晴日血雲!
這可不是好的徵兆,這寨子一定有問題!
此刻天光高明,不是深入探查的好時機,劉昭然索性縱身上樹,眯眼安憩起來,等夜深之後再見機行事。
連日奔波不停,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一覺便睡到了深夜,睡的很是香甜。
打個醒鼾,睜眼再看,谷中模樣大變。
入眼見不到任何物景,一切都沉欲在黑夜之中,所能見到的是一片漆黑。
只有那宮殿中閃爍點點微光,點破了這片漆黑的。
而僅有的這點亮光,並沒有為這片山谷增添一點祥氣,反而平添了一份更加的恐怖氣息。不禁讓人聯想到荒墳上的閃爍的鬼火!
這片寨子太靜了,靜的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可白天自己分明見到活人的。
帶著一點疑問,劉昭然翻身縱躍,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飄進了寨子裡。
木屋易動,稍有磕碰就會吱呀作響,劉昭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足下沾簷即離,聲響全無,幾個呼吸就飄到了神殿上。
期間他特意留心了所過的人家,只覺得的更奇怪了。
入睡之後,通常糙漢子都會打呼嚕的,可他所經之處,屋中並無鼾聲,這令他更加費解,難不成這裏的人都是練氣的高手?又或者這裏的夫妻都是分房睡的?他頗有些惡趣味的想道。
俯下身子,輕輕掀開一塊瓦片,登時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
劉昭然眉頭一皺,急急掩上口鼻,俯視而去。
入眼是一枝粗大的紅燭,約半人高,庭柱粗細,燭光昏昏策策。
再仔細打量起殿中擺設,立時打個機靈。
只見神殿內掛滿了幡帳,每卷帳簾內擺下一張木床,每張床上均躺著一個漢子,身上無被,麵蓋紅符,腦袋一旁放著一碟油脂似的燈狀物,裡面插著很短的燭捻,每每燃燒,都會飄出縷縷紅褐色煙氣,吸入漢子的口鼻中。
值得一提的是,那紅符十分特別,與中原的符咒決然不同,看材料應當是皮質的,上面的符紋也一竅不通。
粗粗掠去,神殿內這樣的擺置起碼有二三十處。
劉昭然看的雲裡霧裏,不知這裏究竟在搞什麼鬼。
心中念道:“看來真的太累了,一覺睡過了頭,得待明日早些再查探了。”
第二天,谷中照舊漆黑一片,彷彿這裏的人都沒有點燈的習慣。
劉昭然從林隙探頭望去,只能隱約看到二三十個並排的身影向神殿走去。
待全部進入大殿後,劉昭然才抽身掠去。
大殿一入昨日,只是又多了二十來張短床。
殿內清一色的漢子,而且俱是青壯。
劉昭然納悶道:“奇怪,怎麼這寨子只有青壯,婦女老人小孩都去哪了?”
這時,從陰影處走出一條身影,那人影佝佝僂僂,走的極緩,每走一步,落針可聞的殿內都響起一下一下鏽響,就像是做工粗劣的木偶。
等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位蒼老的老人,老的幾乎不像是人,皺紋似枯木,鬢髮如凝霜,手中拎著一隻老舊的木匣。
走至正前,老人乾巴巴的吐道:“開始吧,誰先來。”
所有人都垂下了頭,不敢出聲。
老人皺紋一擠,笑道:“不用害怕,這是你們的造化,成不成全看自己,不搏上一搏,怎麼知道神會不會眷顧你?”
燭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出一片詭紅。
所有人還不默默無言。
老人隨手一指,“你先來。”
那漢子終於發出了這殿內第二位人聲,走到就近的一張床前,褪去鞋襪,盤膝坐下。
那喪氣勁,比押赴刑場的死囚還慘淡。
老人“嗬嗬”怪笑,走上前去,摸出一粒藥丸遞上。
漢子接過,一口吞下,幾息過後,便沒了響動。
劉昭然雙眉一擰,心道:“好霸道的藥丸,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讓人進入假死狀態,也不知藥方是什麼。”
接著,老人不緊不慢的從匣中取出三件器具。
當他取出第一件器具時,劉昭然便汗毛陡炸,險些殺將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