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記憶之石
“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從蔡和群那兒開啟缺口。”倪局最後總結道,“蔡和群這個人,是如何從人變成魔,又從魔成為佛的呢?這是一個值得整個社會去關注、去破譯、去探討的事情!”
眾民警紛紛點頭,討論完案情,初步擬定出方案,天際都露出了魚肚白。
畢輝宇與秦智民踏著看守所一條雜草叢生、逶迤迂迴的小徑,沿著林蔭小道而下,穿過空曠的水泥場地,踏上審訊室前的高高臺階,就見蔡和群坐在審訊椅裏,像卸了重負,心情顯得輕鬆。大起大落的風浪他已親歷,他尋覓了半輩子的愛情,像場搖滾盛會使他由內而外煥然一新,當現在的一切開始崩塌的時候,他希望這種感受永遠不要離他而去。
隔著鐵柵欄的外間,伍方舟已架起了電腦筆記本,作好了記錄的準備,而賀桃芳,就並排坐在伍方舟身旁,靜靜地看著蔡和群。
秦智民與畢輝宇幾步跨過去,巡視了一下審訊室,在主審椅上坐了下來,問一句:“可以開始了嗎?”
蔡和群點點,那些曾經讓他們飢寒交迫、不是結合就是分手的事情,那些他們已忘記的事情——但它們沒忘記他們!它們變成了或黑暗或明亮的石頭,一幅散失的鑲嵌在他們記裡的石頭,飢寒交迫的境地,還像23年前那樣黑著,希望還像23年前視窗的那隻蠟燭亮著,猶如八十年代至今影視大片裡的刀光劍影,從大街小巷裏潮水般萬頭涌動的人物,早就被安排得有條不紊……
八十年代末,漂流到都市裏的鄉村手藝人、技術工、青春少年,像幻術般縮小尺寸,契入風起雲涌、日新月異的都市。他們經過最初被城市人歧視的“盲流”“鄉巴佬”等一系列的巨大震盪,用他們特有的技藝與勤奮、以及慧潔謙卑的處世態度,像經過魔法棒指點過一般,不少“鄉里娃”在都市各行各業的建設潮流中,一躍為都市改革開放的“弄潮兒”。
太陽被筒子樓切割得絲絲縷縷的,像從每塊磚頭、每個牆縫縫隙穿越。農民工與城市人,就開始像飛人般穿越在都市芳郊野外的廢墟上,相互較量、互相攜手,喚醒了那些在雜草叢中、無人涉足的荒潭郊野。
從泥潭裏打撈出來的摩天大廈,遠遠超出人們意料之外的驚喜,像神話般,在城市的空曠裡漸次開出花之雲朵,從天地間最柔軟之一隅,轟轟烈烈的高擎著沉默,華麗的拔地而起,璨然奪目地矗立在人們眼前。
人們的歡樂、痛苦與貪念,猶如在露珠的放大鏡裡,在都市的角角落落膨脹。
賀桃芳與蔡石朋,這兩個原本毫不搭界的人,一個從蘇安老區的黃山溝而來,一個從豫州蔡榨畈而來,他們像兩滴露珠同時從半空中落在一片樹葉上,在銀海這個魚龍混雜的都市裏,便有了交集。
賀桃芳與上百個少男少女,被銀海軍工實習工廠的領導,以支援老區人民的名義,用一輛帆布覆蓋的大卡車,像拉豬仔一樣拉來;而蔡石朋,則是因吵鬧總是雷庭般在貧窮的家裏爆炸,他無法面對父母、哥嫂蒙著一層無可奈何的陰霾的臉,便邀約了同村家境大致相同的蔡步程、蔡三根捲了幾件破舊的行李,便跌跌撞撞來到了這座都市,在銀海大街小巷懸掛著魚眼一樣潰亂的燈光中,尋找著可以棲身之地。
大卡車駛進軍工實習工廠一隅,停了下來,橫七豎八依偎在帆布車斗的少男少女們,拖著行李互相照應著下車。人群中有人喊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孩?看好看好,莫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