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桃芳按了拒聽鍵，微閉的眼裏淚水像線一樣拉扯到了跪著的雙膝上。這個莽漢，這種言辭與口氣，一定是好心辦壞事，得罪老師了。老師們對大人不敢怎麼樣，卻會將所有精力用來對付曉池，他們若使絆子，誰能抗爭得了？

    真是害怕什麼、恐懼什麼、困惑什麼、在意什麼，就會來什麼！工作與家庭的需要，像拔河般把賀桃芳拽來拽去，夢幻與世俗的雙方，都給她施加重重壓力，冰與火的災難像史詩般，將她吹得動飄西蕩，使她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使她開口說話的力量都沒有——但她必須要站起來，必須要開口去面對突然事件，因為她是一個母親。

    賀桃芳撐著地面剛立起身，手機再一次將她的心揪起，尤其是手機螢幕上顯示是陳敬濤的名字。

    準沒好事。賀桃芳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萬般無奈地按了接聽鍵。

    “真看不出來，你外表老實，卻喜歡無事生非，程小仁將你們的ＱＱ聊天記錄都截圖發我了，你的畫是抄襲，男女關係更是沒有底線——不要辯解，你去郵箱裏看看就明白了！”陳敬濤痛心疾首地道，“真看不出來啊，我還有心將你培養成畫協的簽約畫家，可你完全不靠譜，程小仁將你們的ＱＱ聊天記錄全發我了，你狡辯不了！”

    “啊，啊……”從內至外，賀桃芳像最熾烈的火焰燃燒著，內外俱焚，卻找不到一個渲洩口。喉頭刺疼的她，吐不出一個字，只得掛了電話，發信息道：我要去處理孩子的事情，待會再看郵件並回復。

    “好的，你要是覺得程小仁在弄虛作假，你也可以將你的ＱＱ對話截圖透過郵件發我，我來作主。”陳敬濤很快回覆信息。

    賀桃芳來不及多想，直奔學校。她風風火火的腳步超過三三兩兩的學生，順梯直奔四樓班主任的辦公室。她對於班主任的辦公室並不陌生，因曉池屢次闖禍，她多次在那間辦公室交罰金、賠付款及至歉。

    賀桃芳推開半掩的門，看到餘重銘正在將一串珍珠項鍊塞給班主任：“廈門產的正宗珍珠，留著作個紀念，她媽媽忙，只有我這個伯伯出面，還望主任給個薄面。”扭頭看到桃芳像從一片墳墓裡走來的孤魂野鬼，大吃一驚，“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孩子的事是小事，語文老師不答應，我找到辦主任了。”

    “啊，啊！”她萬箭穿心，利刀封喉，居然真的說不出一句話來。急中生智地看到桌上攤著紙筆，抓過來就寫：主任，一定要讓曉池留在學校，12歲的孩子一旦放任自流，即使不犯罪，也會成為丟料！她也許成不了材，但我當媽媽的，必須要讓她成人！看在同爲女人，同爲母親的份上，你一定要答應我讓她留在學校，否則我長跪你辦公室門口不起，你今天也休想出辦公室的大門一步！

    賀桃芳將本子放在主任面前，幾步跨到門口，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卻被主任及時拉住阻止：“曉池媽媽，你這不是成心折我壽，奪我飯碗嗎？我跟老師們商量一下，讓朱曉池留下行嗎？”

    “必須要留下！”餘重銘顯然也被賀桃芳的舉動驚呆了。

    “好，必須留下！我答應你們！”主任說，“也是，老師本來就是教書育人的，孩子都不犯錯，還要老師來教什麼呢，對吧？”

    賀桃芳破涕而笑，她擦了擦淚，扭頭望向餘重銘：我的曉池呢？

    “曉池丟不了，我讓她坐在教室裏。”餘重銘道，“誰敢動彈她一下試試！”

    賀桃芳對主任作揖道謝後，繞到三樓教室，從窗戶裡看到曉池端坐在座位上做作業，長吁了一口氣。

    “看你著急上火的，話都講不出來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走到操場上，餘重銘關切地望著賀桃芳。

    賀桃芳來不及作答，就接到呂緋雪的電話：“桃芳，怎麼回事？都八點二十了，所有員工都到了，你怎麼總是遲到早退？我覺得私底下，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好姐妹，但工作上，一定要遵守中心的規定，一定要守中心的規矩，說八點半上班就是八半點半，不能總是搞特殊化，否則這麼大的攤子我因你卻無法服眾，你要是再一再二再三地打破規矩，我就顯得被動了，所以我除了辭退你以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