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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無聲煙火

    降生在革命老區、父親又曾是軍人的緣故,賀桃芳從小耳濡目染了太多將軍的故事,她或多或少地帶有英雄情結。嫁給軍人,似乎是她情犢初開、由來已久的夢。

    並且,這個夢,像無聲煙火,在她內心反覆綻放、閃亮,並逐漸地轉換為一種內在目標,生根發芽,不可逆轉。

    環境有改變人的巨大潛力。與賀桃芳乘坐同一輛帆布卡車車斗的山裏娃,僅僅用十天半月的閒時,群聚著用穿著千層底布鞋的腳,丈量完了軍工實習工廠的院內院外、發出廣闊天地的憨厚感慨後,立即扔了山裏的布鞋,適應了城裏的皮鞋,高跟鞋。

    尤其是女人,風向標般擁有時尚的衣裙,纖細的高跟鞋,細緻的妝容。

    群聚行為,變為三三兩兩,再到單獨約會。打工女子們很快脫胎換骨,像一朵朵綻放在花前月下的出水芙蓉。

    在打工人群中還抓著英雄情結不放的賀桃芳,落單、孤寂便在所難免。

    形單影隻的桃芳,接到第一個月40元的工資後,寄回家三十元給弟弟讀書,花十元錢購買了一疊白紙、一盒蠟筆,坐在床上,在膝蓋上擱一塊木板,鋪展開白紙,便用五彩蠟筆開始勾勒自己的夢。

    賀桃芳生活在自己的夢裏,塵世的紛爭便很少能侵擾著她。她分配在食堂吃免費的飯菜,不需要錢;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與擺放著40多張上下鋪、蒸籠般火熱的大宿舍和平共處。

    意料不到的是,兩個月後,她的畫作即出現在《銀海畫報》上;更意料不到的是,她由此接到西部軍營一個叫朱建民的軍官來信,來信說他在回家探親返回部隊等車的間隙,在火車出站口的報亭前,購了一本畫報打發時間,無意間在雜誌上看到了賀桃芳的一幅名為《一瓣心香》的畫作,便深深被她的奇思妙想構勒出的畫面所打動,並且得知她與自己是老鄉,就忍不住用書信向她傳遞心中的萌動。

    “我想,你的心思,一定如花一樣純香、美麗。”朱健民在信中表達說,“這正是我們軍營缺少的,也正是我枯萎的內心所渴求的。”

    賀桃芳倦縮在心裏一角的英雄情結,像一玫煙火,驀然被照亮。她萬料不到她銘刻在心靈一偶的目標,卻是以這種意料不到的形式無聲出現。

    據朱健民來信介紹,他家距離賀桃芳居住的黃山溝小鎮相隔15里路。照片上,他睿智的雙眸,草綠色的挺拔身材,直眩她眼睛。

    他們的通訊,迅速升溫。他每隔一週的來信,變成三天一封,間或夾寄著蚊帳、軍旅畫報、各種小零食寄來。

    他們約定在一年後,在他下次的探親假時相見。賀桃芳覺得這種現象並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天空中的一隻巨手傳送給她的訊息。如果她想實現這個目標或探索人生使命,她就應該珍惜宇宙之手給她提供的寶貴緣分。

    因此,完全沉浸在自己情海臆想之中的賀桃芳,在接到蔡石朋的情書時,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一如既往地給工人們打著飯菜,讓蔡石朋慌里慌張塞給她的那封情書,飄落在地上也渾然不覺。倒是站在她對面的一個姐妹賀雲霞,眼疾手快地奔過來,拾起了那封信。

    半個多小時後,打飯菜的“長龍”才逐一消失,賀雲霞突然拿出一封信念了起來——

    “親愛的賀桃芳小組:你好!

    我對你的愛,礙在心裏,很深很沉;可我一直沒辦法說出口,就以字代嘴索要我的感情……”

    賀雲霞一念,食堂裡的其他三個打工妹,大廚及老闆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議論著:應該是賀桃芳小姐吧?怎麼變成了賀桃芳小組?變成了我們大家?

    “哼!這種人,愛上了我們食堂以賀桃芳為代表的小組,明擺着是想在吃喝上沾點便宜,沒安什麼好心。”賀雲霞一板一眼地指著信,“你們看,後面他說了‘以字代嘴索要我的感情’,完全是爲了討點吃喝的賴皮!”

    眾人紛紛圍著賀雲霞談笑著,爭搶著要看信,羞得賀桃芳恨不得立即發生地震,結束這丟人現眼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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