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不言語
景德殿內,御案前,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單膝跪地,埋頭不言。
座上之人,直直望著那身影,思索了良久,才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那身影微微頓首,面上雖然有些難色,但到底是一五一十地將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詳盡地稟告了出來。
“那信鴿從西六宮處出來,在御花園中繞了許久,才循著宮牆飛了出去,微臣看得明白,有人在京中接應,那信鴿熟門熟路,只送了信過去,便又飛了回來,不曾耽誤什麼時間。屬下跟著那信鴿一路出了宮,在宮外的一條巷子裡看到了那接應的所在,後面是一個八卦林,尋常人只會以為那是一片野林子,不會在意過多。也無人能輕易發現得了他的異常。”
他稟完了話,便跪在地上,俯首聽命。殿中靜得彷彿無人存在一般,夜來跪在地上,心性倒是也穩,不言不語。
澹臺望舒靜了許久,靜得別人都以為他似是要睡著了。西六宮裏出來的鴿子送信?看來他這後宮之中倒是也不安寧了?
“可知道接應的人是誰?”澹臺望舒閒涼地道,這總該要拿出一點真憑實據來,才能讓人信服。
“微臣不敢打草驚蛇,沒有進門詳細查探。不過據微臣打探,裏間住的是個教書先生,平日裏在昌平書院教公塾,無兒無女,無妻無伴,唯一的愛好就是養鴿子,微臣以為,他平日裏便是以這個為掩護,往來送信,而不曾被人發覺。”夜來低聲道,說起正事來的樣子,倒是沒了與白芷在一處時的羞窘和靦腆,端然是凜然端正的男兒之意氣。
澹臺望舒點了點頭,以手支額,陷入了淺淺的思索當中,眉峰輕聚,眼神中掠過一絲凜然不悅來。
西六宮?西六宮除卻林半夏的涼月宮,那便還有玉嬪的傾華殿了。玉嬪?想到她,澹臺望舒眼眸微微眯了起來,涼氏女子,瞳生異色,澹臺望舒淡淡地唔了一唔,是了。
若非是她,否則誰還會有這般大的膽子?依稀記得,玉嬪似乎是涼州來的女子?那是夏望庭送進宮的還是旁人?看他們傳遞訊息這路數,卻非朝中黨羽的做派,卻更像是江湖中人的行徑。
澹臺望舒眉頭沉了下來,現下既然知道了是何人所為,接下來要做的便顯而易見了。“夜來。”
夜來猛然聽見召喚,條件反射一般地應了一聲,卻聽澹臺望舒道:“去查查這人是什麼來歷?弄清楚他們要做什麼,再來稟告朕。朕要事無鉅細統統都要知道。”
夜來領命去了,澹臺望舒不言語,便又陷入了沉思當中,不再說話。
更漏聲沙沙如細流,在這枯寂的夜裏,分外清晰。餘成德候在門簾外,許久不問殿中有動靜,心中正在納悶,皇上這是在作什麼?便是批閱摺子也該有些動靜纔是啊,怎生靜得這般蹊蹺?
他心中惴惴想著,忽聞殿中叫了一聲,“林和德呢?”
餘成德老耳昏花,有些聽不大清楚,神色間便頓了一頓,詫異地揚眉,皇上這是在叫誰?抬眼一望,小徒弟林和德也彷彿是聽錯了一般,疑惑地看著他。
兩人雖然停頓,便不過瞬息一秒,便極快地反應過來了,林和德疾步上前,躬身入了殿內,走到殿前,行禮問安道:“奴才在,皇上吩咐。”
澹臺望舒挑眉看著殿中的林和德,想了一想,猶疑了片刻,問道:“貴嬪哪裏怎麼樣了?”
林和德自然知道澹臺望舒既然叫他,必然是要問涼月宮中的情形了,於是泛起一絲笑意來,道:“回皇上的話,貴嬪娘娘在殿中平日裏也就是抄抄書,抄累了便歇上一會兒,倒是沒有其他的不好。只是……”
“只是什麼?”澹臺望舒心中一動,卻以為林半夏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林和德道:“只是娘娘身體沒什麼大恙,倒是問了皇上近日忙些什麼,娘娘沒有明說,但奴才看著娘娘的神色,很是思念皇上呢。”
澹臺望舒微微地舒了一口氣,緩緩放下了些心來,林和德這是巧嘴說些好話哄他開心,他挑起了嘴角來,冷哼一聲道:“狗奴才,倒是知道說什麼。”
林和德嘿嘿一笑,澹臺望舒頓了一頓,又問道:“東西可送到了?”
林和德急忙應承道:“回稟皇上,送到了。貴嬪娘娘很是驚喜和意外,貴嬪娘娘有孕的訊息,白芷和慧心慧果他們幾個也都知道了。”
“好,朕知道了,退下吧。”澹臺望舒知道她的性子,見著那東西,意外是自然會有的,至於驚喜這回事,就要看林和德怎麼理解了?以他的瞭解,林半夏只怕驚喜摻半,驚大過喜吧。
他兀自想著,林和德退了出去,澹臺望舒踱步走向窗邊,瞧著窗外的漫天夜色,夜風起了些,這過不了多久,便要立冬了,她這肚子只怕也要顯出來了,若是不及早佈置,倒會弄巧成拙。
他垂眉思索著,心中卻難耐得癢,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想將她接到這景德殿裡來,讓她白日裏相對,夜來也相見。
那記事太監已三催四請過幾次,這月餘後宮之中便無人召幸,可讓他怎麼能再對別的女子那般熱情,那樣輕易負了她,只怕這日後再沒有指望能與她相守此生了。
總歸是如此,這宮中伺候的人也太多了,這倒是個極大的不便,日後這宮中若是隻有一個皇后,倒是不必那麼多的太監宮女伺候。他靜靜想著,不知不覺,夜色更深寂了幾分。
餘成德入了殿來,瞧見他站在風口處,道:“皇上,小心龍體。”
澹臺望舒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得餘成德莫名其妙,忍不住尷尬地摸了摸臉,道:“皇、皇上,奴才這是哪裏不對麼?”
澹臺望舒微微笑了,轉過頭去,舒了口氣好整以暇地道:“沒什麼不對。餘成德,你可知道,朕要做什麼?”
餘成德詫異地想了一想,道:“奴才愚笨,不知皇上聖明。”
澹臺望舒冷笑了一聲,道:“你是知道也不敢說出來,倒也罷了,朕也緊要你這樣的口舌,朕總覺著這後宮中人太多了,才生是非,若是隻有一個,便也沒什麼可吵鬧地罷?”
餘成德聞言,倒沒有那般石破天驚的驚訝,畢竟依澹臺望舒這般的行為,他若是還猜不出來,他就沒什麼本事能在御前侍奉這般久的時日了。
再者說,這般的行為在本朝不是沒有,端看澹臺望舒這一場要如何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