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為妃作歹
在此門擴充江湖這幾年來,有人抵抗,有人贊同,漸漸的,抵抗的人越來越少,贊同的人便越來越多,千翎門已然成了氣候,只是這千翎門人人都謹守門規,並不以此為傲,更不以此為非作歹,隻手遮天,統管江湖,儼然是個避世獨立的存在。
夏驚羽創立千翎門的初衷,不過是爲了避開家族的庇廕,更是爲了他自己心中的盤算,夏家、林家勢力在朝中已然過大,皇上自然不會看得慣,如今,不過是一柄刀懸在眾人的頭上,何時落下,人人都不曉得。
他祖父為將為官數載,如今脫身已然是難得很了,他的父親和兄長也隨祖父投在軍中,他便不再入軍,自行出來自立門戶。
他培植自己的勢力,也不過是爲了他日若是闔家真的沒了指望,他還留有後手,能護家人一方周全。
近來,他盤算得更多的便是如何將林妹妹從宮中偷出來,那時千翎門開啟之初,他自知林半夏入宮並非什麼良策,更是知道了她在宮中艱難度日,日日艱辛之後,怒不可遏。
闔家疼愛的林妹妹,他那樣疼惜的林妹妹,卻被人如此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說起林半夏,其實二人倒長得有些相像。
夏望庭一副江南人的相貌,便是在軍中,也端然是一副儒將的模樣,生的一子一女,女兒便是林半夏的母親,肖江南之貌多一些,兒子因了自小隨在軍中,便生得幾分粗礦,與夏望庭不大相似。
而這兒子又生得兩個孫子,大孫子夏風明隨得自己父親的模樣,長得一派端正英朗,卻少了那麼幾分江南意蘊,唯獨他自打生出來的時候,便如一個女兒一般嬌俏,同林半夏年長几歲,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人才是親生兄妹。
夏望庭疼愛二孫子,他不入軍中,便也隨了他去。夏驚羽雖然相貌秀美,性格卻並不比自己的祖父、父親和大哥少上幾分堅毅,他一手創立千翎門,若非有些手段,自然也不能服眾。
門下能人眾多肯聽他調遣,也絕不僅僅是因為他是門主的緣故,他治理千翎門時,更是用了從小耳濡目染的軍紀軍規,才能讓合門上下規矩嚴整,得人稱頌。這是題外話,只是如今夏驚羽麾下千翎門已然悄然將勢力擴張到京城之中,雖說潛伏極深,但到底是比之前在京中是個睜眼瞎要好上許多。
林肅身為京畿衛統領,自然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嚴加看管,據探子訊息,林家雖然位高權重,卻束手束腳,規矩嚴謹得很,生怕何時犯了天顏,惹得皇帝不痛快,便是滿門不幸。
林半夏入宮數載,未曾見過父母,甚至於往昔宮宴之時,屢屢總是被蘇漫漫尋了錯處,關在涼月宮內,林家父母竟然也不曾爭辯過半分,甚至連入宮請見的機會都不曾爭取過,卻只讓林半夏一個人流落在那吃人的深宮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卻似個孤兒一般。
夏驚羽一陣咬牙,雪色的手腕上青筋縷縷,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半晌不言不語。
那緇衣壯漢半晌不聞動靜,悄悄抬起頭來,見著夏驚羽這樣一副模樣,擔憂地皺起眉頭來,道:“門主,嫣姑娘的信上說什麼了?”
夏驚羽回過神來,望向那遠處的蒼茫雪色,微微舒了口氣,道:“嫣姑娘在宮中處境不好,讓我助她一助。”
那緇衣壯漢很顯然很是關懷鬱瑾嫣,聞言神色大動,道:“嫣姑娘受了什麼委屈了?”
夏驚羽淡淡地回頭瞟了他一眼,那緇衣壯漢卻像是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兒似的,神色頓時惶恐不已,慚愧地低下了頭。
夏驚羽也只是略略瞟了他一眼,對他有些失態的行為並沒有放在心中去,想了一想道:“嫣兒在宮中被那蘇漫漫欺負了,既然你掛心她,那便去京中助她一助吧。”
“門主,鬱蒼沒有。”那緇衣壯漢慌忙俯首爭辯道。
夏驚羽神色不動,揚了揚手,隨意地打斷了他的話,低聲道:“你是她爹,是至親骨肉,父女連心,血濃於水,你為她擔憂是應該的。再者說……”
他頓了一頓,神色間有了幾絲悵惘,卻是看不清楚這悵惘的原因,這靜寂之時,鬱蒼沒有說話,彷彿聽見了那院中池子裡的冰輕輕碎開的聲音。
正在他猶疑之時,才聽見夏驚羽接著緩緩又道:“再者說,送她入了宮,是我對不起你們在先……”
“門主言重。鬱家上下性命都是門主給的,門主要鬱蒼和瑾嫣做什麼,鬱蒼都無怨無悔……”鬱蒼一聽夏驚羽這麼說,連聲請罪道。
夏驚羽淡淡地笑了笑,道:“好了。”鬱蒼住了口,沉著眉不說話。
“便是我救了你們又如何?人命高低貴賤,都有自己的活法,嫣兒入宮,讓你們父女天涯兩隔,此生也未必能有機會見面……說到底,也是我不對在先。”夏驚羽神色漫漫,話語雖然是道歉,神色間便是連那歉意都清淺地猶如那漫天飄灑的雪花。
鬱蒼知道夏驚羽是個什麼性子,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必然也是心中這般想的,想起愛女,雖然心痛難言,仍道:“瑾嫣是自願請命入宮,與門主無干,她想為門主做些事,便是屬下也攔不住她,只是她一腔情意……”
話說到此處,鬱蒼頓時住了口,接下來的話,卻是十成十地不該說了。他自覺失言,抬眼看了一眼夏驚羽。夏驚羽卻似無知無覺不曾聽到他多嘴的半句一般,神色淡然,眼神縹緲地望著眼前的漫天雪色,不言不語。
鬱蒼見他似是不曾聽到,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卻又為自己的傻女兒默默地哀嘆了一番,這天底下的痴兒女,怎會爲了心中人的所念,甘願舍下自己的一切,去做一件自己並不願意做的事情呢?
他心中默默地想著,一時也不曾注意夏驚羽淡然如神祗的面色間,微微起了一絲波動。
鬱瑾嫣,那個如烈日朝陽一般耀眼活潑的女孩,在他身邊長大,整日裏圍著他“二公子”“二公子”地叫,離了夏府,別人都叫他門主,唯獨她要跟旁人不同,叫他的時候,那眼神的熱烈他並非不懂。只是……他還有要緊的事要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