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吃個飯也不安生
澹臺望舒抬起頭來,喃喃細語,“半夏,此生朕絕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餘成德立在一側,皇上聲音太小,他模糊沒有聽清,卻只聽見了隻言片語,頓時神情一頓,腦海中一片清明之意閃過,他挪了挪視線,望著那地面上的地毯萬壽花紋,那花紋綿延無盡,卻如皇上的心思一般,不可隨意猜度。
澹臺望舒頓了一會兒,便起身向內帳走去了。
漫漫一夜而過,東方旭日初昇,將整個北山圍場都染上一層金霜,天高明淨,悠遠朗闊,林半夏起得早,早早地梳洗換了衣衫,扣上右耳上的琉璃耳璫,悠然起身,白芷上前扶了她的手臂,她擺了擺手,起身向門外走去。
憫枝和憐葉在身後微微一福,送她出了門。她出了門,帳中倒是一片寂靜,憐葉很是不知道與憫枝說些什麼,想了想這事,總是她做的不仁義,便暗暗地生了悶氣,轉身向着裏間去了。
憫枝瞧著她的背影,面上露出難過的神色來,想了一想,纔跟了上去,憐葉正在拾掇林半夏的床榻,忙活著將那被褥扯起來,很是大力地撣了撣,弄出聲響來。
看她這個樣子,憫枝心中更是難受,站了半晌,泫然欲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很怪我,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憐葉手中動作一頓,片刻後又重新鋪將起來,拿過枕頭,將那枕頭拍得鬆軟,冷冰冰地道:“我怪你什麼呢?總歸是這樣的事情,你也不好向別人說道。”
憫枝望著她氣沖沖地背影,眼眶裏涌起一泡清淚,道:“你別這個樣子。”
憐葉猛然轉回身來,本是怒意勃發的臉上,瞧見她委屈淚目的模樣,那憋在胸腔之中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出來,頓一頓才道:“我能什麼樣子,總歸是你自己做錯了事,還不讓別人生氣了?”
憫枝聽她語氣鬆軟,更是委屈地流下眼淚來,低聲啜泣道:“我是個賤命的奴婢,這宮裏頭的人吩咐下來的事情,我能怎麼辦?若是不做,我們這賤命還不是她們一句話的事情。”
憐葉看她哭得可憐,幽幽嘆了一口氣,又有些悵惘起二人的身世了,“你說的這些倒是也不錯,只是,即使如此,你也不該幫著別人來害貴嬪娘娘。”
提起這個,憫枝更是悔痛不已,默默地流著眼淚不出聲,憐葉看她的模樣,心中便軟了幾分,拉著她坐在了腳踏上,靠著那床榻,瞧著她淚痕滿面的模樣,將她的手拉到自己手中,道:“好在貴嬪娘娘不怪罪,讓你戴罪立功,你便好好做。回頭我再向娘娘求求情,娘娘雖然麵冷,但心還是軟的,總不會怎樣責罰你的,你可要記住了?”
憫枝點了點頭,哭音逸出嗓子來,憐葉忙道:“可別讓人聽見,不知道的還以為貴嬪娘娘待我們刻薄了呢?”
憫枝抬起頭來,抬起袖子,拭掉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半夏帳外,一個身著翠黃衣衫的女子帶著侍女從那帳子旁邊掠過,卻模糊聽到了一聲哭音,不由詫異地頓住了腳步,低聲向着身邊的侍女道:“你可聽見了?”
那侍女心思不在這上面,見她形狀,聽了一聽,搖頭道:“娘娘,聽見什麼啊?”
那女子正是婉妃,她凝神又聽了一會兒,卻是什麼也沒有了,皺起眉頭來,喃喃道:“許是我聽錯了?”
左右望了一望,瞧著這附近的兩頂帳子,轉頭問道:“紅箋,這左右可是林貴嬪和玉嬪的帳子?”
紅箋轉頭看了一看,答道:“稟娘娘,是的。”
婉妃點頭哦了一聲,紅箋見狀,又道:“娘娘快些走吧,太后娘娘設宴,已是有些耽擱了。”
婉妃點了點頭,抬步向前走去了。
待她進帳的時候,除了婉妃,已是人都到齊了。
太后坐在上首,正與賀雪歸說笑,見她姍姍來遲,笑道:“這今兒是怎麼了?素來早的都是你,卻來晚了?”
婉妃盈盈一笑,上前行禮道:“還請太后娘娘責罰,臣妾昨兒夜裏有些受了涼,今晨起便有些不大舒服,想著總是不能將這毛病過給了太后娘娘,可等了一等,沒什麼大事纔過來。”
她這一番話,說得又是得體又是貼心,太后笑了開來,又擔憂問道:“可是沒什麼大事?”
婉妃笑道:“謝太后娘娘關懷,沒什麼大的毛病。便是有太后娘娘這麼暖人的一句話,便是多大的涼氣也沒了。”
婉妃在宮中素來端莊溫善,不爭不搶,籠絡人心卻是很有一套,上得太后歡心,下得眾妃親近,便連宮中侍女和內侍都說她好話,饒是蘇漫漫曾專寵在身,也不能與她相比。但但是看貴妃之下,只有她這麼一個妃位,已是可見一斑。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便是滿堂皆笑。太后更是笑了開來,搖頭笑道:“你呀你呀……”言語中親近溫厚之意不言而喻,太后伸手笑道:“快過來,便是等你了。”
婉妃拜了一拜,禮數做了周全,才踏步上前,坐在了太后下首。
林半夏坐在一旁,聽了這話,也是微微帶了笑意,掩唇淡笑。此番設宴不過是早膳,算是出宮之後的家常飯,太后笑著道:“這難得出宮,也嚐嚐不一樣的味道,總是都在帳子裡,也不熱鬧,哀家今日叫你們來,也是為的這個。”
婉妃自然接茬,笑道:“知道太后娘娘喜歡熱鬧,可不是都來了麼?”
太后溫笑起來,儀貴人也附和道:“這在宮裏,拜見太后娘娘也得逢著日子,這能多見到太后娘娘,臣妾們可是高興著呢。”
話音剛落,鬱瑾嫣暗暗冷笑了一聲,溫言道:“儀姐姐話可說錯了。太后娘娘在宮裏,儀姐姐離得也近,便是想請安,也不會費多大的神。”
說罷,又向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瑾嫣剛入宮不久,還未多向太后娘娘請安,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儀貴人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大好看,望著她‘你’了一聲,剩下的話卻是卡在嗓子裡,暗暗地咬了咬牙。
太后聽在耳中,只是淡淡一笑,道:“無妨,哀家平日裏也就喜歡清靜,這是出了門了,纔想著要熱鬧一些。哀家知道你們都有這份孝心便足夠了。”
眾人微微笑著應了是,賀雪歸坐在一旁,語氣嬌軟道:“太后娘娘,那雪歸呢?”
太后轉過頭來,笑看著她,寵溺地笑道:“你呀……這都是哀家的媳婦,鬧一鬧也就罷了,怎麼連你也來鬧哀家了?”
婉妃坐在一旁,一雙明月般的眼眸笑得很是溫和,道:“這寧安公主啊……可該是太后娘娘的女兒?這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太后娘娘可是暖在心裏吧。”
太后轉過頭來,笑了開來,眾人附和一笑,這事便揭過去不提了。
膳食呈上,儀貴人坐在椅上,聽著上首笑鬧,暗地裏恨恨地瞧了鬱瑾嫣一眼。
鬱瑾嫣淡淡抬起眼來,不驚不懼地看著她,承了她的目光後,撇出一抹笑來,低下頭不再看她。
林半夏坐在一旁,轉頭低聲道:“你去觸她的黴頭做什麼?”
鬱瑾嫣側過臉來,微微嘟起嘴來,道:“我就是不喜歡她……”
兩人低聲私語,可叫儀貴人捉住了把柄,瞧著她嘟著嘴,神色間有些不高興的模樣,連忙道:“玉嬪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的膳食不對你的胃口?”
她這話一出,聲音不高不低,雖然一副關切的口吻,這其中之意可是明顯得很。眾人聽見她這話,雖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下意識隨著她的話語去看玉嬪。
玉嬪微微噘著嘴,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可是全然被眾人看在了眼裏,太后眉頭微微一沉,面色便有些不悅。
她設這宴,倒成了她們爭風吃醋,暗自爭鬥的地方了麼?
玉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驚訝的神情便僵在了臉上,不知如何反擊。
林半夏見狀,露出微微的笑意來,抬頭望向太后,低聲道:“太后娘娘恕罪。玉嬪她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來京中不過半年,一時吃不慣京中的飯食也是有的,況且,剛來圍場的時候,她便鬧著不大舒服,這好一些了,聽說太后娘娘設宴,知道是極大的恩情,早早便來了。”
她話音剛落,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儀貴人便緊緊地接上了話茬,語氣不陰不陽地道:“這再怎麼水土不服,玉嬪已是來了半年了吧?”
林半夏微微蹙起眉頭來,尚未開口,上首便傳來賀雪歸的聲音來,她笑意清甜,輕鬆便將這一場口舌之爭化個乾淨,“既然是吃不習慣,便沒什麼了。不過既然是太后娘娘設的宴,再怎麼有理由,這樣也是不對。太后娘娘,依雪歸看,倒不如罰玉嬪娘娘多吃兩碗纔好。”
她這話不偏不倚,既不向著玉嬪,又不向著儀貴人,話中還帶著戲謔的笑意,便是一場爭執也在她細柔的話語裡化作了小事一樁。
太后心中暗歎,臉上浮起笑容來,望著玉嬪道:“就依雪歸說的辦。”
林半夏心中感激賀雪歸,眼下境況,又站起身來,向着太后柔柔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