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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思索

    夏驚羽接過茶盞來,見他停頓,揚眉問道:“倒是什麼?”

    “倒是明將軍問過幾句,問您都在忙些什麼?若是不忙,回去看看大將軍和夫人才是。”小侍恭敬答道。

    夏驚羽聞言,這話也只有他大哥纔會說,他父親隨著祖父忙碌,自然無暇過問,夫人倒是掛心小兒子,只是他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不著家,時日一久,倒也習慣了,只是嘴上時常掛念著。

    他大哥夏風明雖然隨了父親的性子,板正威武,對這個弟弟倒是也很疼愛,雖然知道他聰明伶俐,不會出什麼岔子,只是到底是少不了要問上一問。

    他微微泛起笑意來,那笑容一綻,倒更比這寒冬臘月裡的暖意屋子還要溫上幾分了,道:“等這幾日風雪過去,我安排好了事情,就回去一趟。”

    小侍應了,侍奉著他歇息了一會兒,夏驚羽又倚在暖榻上閱了些書卷,這才掀被**。

    次日一早,這大風雪颳了一夜,次日倒是停了,只是那茫茫蒼原上,一片雪白,往昔裡的道路倒是有些不大能辨了。

    夏驚羽起了早,練了功用了早膳之後,這才緩步走了出去,去大閣內。

    冬日暖陽照在那木質的地板上,廊邊的積雪已被下人們掃了下去,只留了些淺淺的水跡,他攏著外袍,往大閣走去。

    只走到一半,卻見前方急匆匆走來一個人來,面上神色大是焦急,他眉頭微微皺了一皺,道:“怎麼了?”

    來人單膝跪倒,雙手一拱,行的端然是軍中之禮,道:“門主,昨夜鬱蒼大俠冒著風雪騎馬出了院子,直往東南去了。”

    東南,那是入關的方向。夏驚羽眉頭粗了起來,不是說了,等這大風雪過去再讓他去的麼,轉念一想,他思念愛女至此,一時情急也是正常,不由得緩下心來道:“他去,便讓他去吧。我允他去的。”

    那人神色稍微一緩,夏驚羽又道:“昨夜風雪那般大,但憑他的本事,還是困不住他的,只是入了關,就不比關外了。讓青鷂送信,多些人助他,莫讓他衝動行事。”

    那人領了命退下,夏驚羽繼續向大閣走去,待入了大閣,千翎門中幾個要緊的人倒是端坐著等他了,見他過來,急忙起身行禮。

    他淡淡地頷首,道:“無需多禮,都坐下吧。”

    眾人應了,報了些江湖之中的動向,夏驚羽沉眉聽了,一一吩咐指點了要緊的事情,才讓他們散去了。這一議事,已是日上三竿了。

    夏驚羽踏步出門,卻見著遠處一個人手臂上擎著一隻毛色青灰的大鷹走了過來,他眯眼看了一看,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這是獨為京中訊息豢養的信鳥,可是京中又傳出什麼信兒來了?可這昨日,鬱瑾嫣的訊息剛剛到這兒,莫非是京中兇險?

    其實這京中若有變故,便是不用訊息遞過來,京中散佈的一些門人,也自然有法子能夠解救一二。

    鬱瑾嫣獨獨將那訊息遞過來,只不過是爲了讓他動用千翎門的力量,狠狠地收拾蘇漫漫一番為她報仇罷了,只是這訊息接二連三,怎麼這麼多?可是還有別的事情麼?他兀自思索了一番,那人已走到近前,他揚了揚眉,那人便將那信管從那鳥爪子上拆了下來,遞給了他。

    夏驚羽將將展開一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臉色頓變。

    那人不明所以,只是不曾看到過門主這般失色的時候,一時有些惴惴,夏驚羽凝神細看了那兩行雋秀小字,卻是林半夏字跡無誤。

    雖然時日已久不曾見過,但她的字跡他向來熟悉,絕不會看錯,頓時有些驚訝萬分,更讓他驚訝的是,那上面字的內容。

    “兄長安好,半夏已於宮中安然,無他故也。瞞天過海,偷天換日之計亦可擱置,莫再為半夏多費心思,半夏無憂,攜子向兄長問安。”

    攜子?夏驚羽瞳孔急劇收縮,心口頓時一窒,半夏居然有孕?居然懷上了皇帝的種?她難道不知曉,皇帝將林家、夏家視為眼中之釘,骨中之刺麼?還是那澹臺望舒拿了什麼話來哄她,將她收服了?

    可是若是林家、夏家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不用提,她這腹中的孩兒,必然在那宮中也得不到什麼好果!

    夏驚羽這邊廂正在念頭急轉,卻說這信上字跡的來歷。這青鷂子帶來的信本是鬱瑾嫣親手所寫,將將放出宮外的時候,林半夏思及什麼事情,便跟在她身後來傾華殿來尋她。

    在那傾華殿門外站定之時,卻見著一隻雪白的鳥兒沖天而起,振翅掠過宮殿簷角,若非知道,卻只以為那是哪宮的寵鳥兒呢?

    林半夏心中一動,望著那影子思索片刻,徑直入了傾華殿,蘭若還未來得及引進,她便衝入了內殿。

    玉嬪站在視窗,仰頭正望著天邊的黑色小影兀自出神,見她猛然闖進來,一時有些受了驚嚇,轉頭道:“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林半夏不言語,揚手遣退了婢女後,一雙眸子定定地看著她,玉嬪被瞧得神色發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試探著輕喚了兩聲後,林半夏聽著侍女們都退了下去,這才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道:“你適才的信是送給誰的?”

    玉嬪一驚,訕笑著道:“姐姐說什麼呢?”

    “你還要瞞我?這般大的事情,你以為皇宮禁衛都是吃乾飯的嗎?若是被人查了出來,林家和夏家還有什麼說法來面對皇上的詰難?”林半夏咬牙切齒地道,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玉嬪呆怔地看著她,囁喏道:“姐姐……你、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這鳥兒能夠循香辨人嗎?還是我不知道,你定然與二哥哥有訊息往來?你們這般做,卻是當皇上和別人都是痴傻的嗎?”林半夏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底的怒氣道。

    玉嬪鮮少見她這般急切發怒的模樣,有些張皇,道:“姐姐,我是告訴二公子,讓他不要再救你出宮了……”

    林半夏因為情急,與她說話已然是半傾了身子,此刻直起身來道:“你將那鳥兒召回來,我要親自給二哥哥寫封信。”

    玉嬪大驚失措,麵露難色地看著她,林半夏眼眸微眯,那神態卻與夏驚羽有了幾分相似,玉嬪嘟了嘟嘴,終於是拗不過她眼神執意,曲指放在口中,打了個悠長尖銳的唿哨,過了半晌,才聽見那屋外撲稜稜地響動。

    林半夏舒了口氣,那鳥兒撲稜了一會兒,似是不習慣飛出去又再飛回來,落在桌子上的時候還有些不穩,待站定了之後,玉嬪捧起那鳥兒來,將它翅膀拉開,從那羽翼之下摸出一個細小的竹管來。

    林半夏伸出手接過,展開一看,上面寫的誠然是與玉嬪說的無誤,心中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低聲向着她道:“我要親自給他寫一封,讓他絕了這個心思。”

    玉嬪見她神色堅定,只好點頭,拿了紙筆過來,林半夏坐在案前,思索良久,不知該不該將這個訊息告訴夏驚羽。若是告訴了他,倒是不為過;若是不告訴他,他定然不肯放手這個計劃。

    想了又想,思來想去,終於提筆寫下了兩行字,交由玉嬪重新封好,看著她將那信鳥兒放了出去,心中這才稍定。

    兩人站在窗前,望著那鳥兒背影遠去,也自然是沒有瞧見那看不見的地方,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瞧著那鳥兒的影子,足尖一點,跟了上去。

    放走了信鳥兒,林半夏轉過頭來,沉思了一會兒,向着玉嬪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思,是爲着我好。我又何嘗不知林家和夏家如今的處境,父母便在宮外,卻是兩年杳無音訊,這是父親和我共同選擇的蟄伏之路,以保全家性命。”

    “只不過那是從前了,如今我有了別的念頭,自然更是不會將林家和夏家置於生死之地,二哥哥雖然機警聰敏,卻並不知曉其中內情,外祖既然不知,若是知曉,必然會攔著他。”

    她語調平緩,說的話卻是石破天驚的驚人之語,玉嬪聽著,作出一副苦瓜相來,林半夏抬起頭來,看著她純真燦然的面龐來,嘴角浮起疼愛的微笑來,伸手拉住她的手道:“這事我自然有打算。”

    “過些時日,我也必然會尋個機會,將你送出宮去,將你送回他身邊。此後,你便陪在他身邊,莫要再有這樣爲了他舍了自己的傻念頭,要知道,只有你留在他身邊,纔是真真正正地與他守在了一處。”

    玉嬪囁喏不言,林半夏不待她多說,又道:“我在宮中,自然有萬全之策。你們都莫要再擔心我,便是日後無論如何,我也俱能一力承擔。你們這法子,著實是太糊塗了。”

    玉嬪聽到此刻,不禁想為夏驚羽爭辯兩句,道:“二公子的千翎門,本事極大,姐姐只說二公子糊塗,可二公子何時又辦過糊塗的事情?”

    林半夏的話並不是這個意思,見她爭辯,也知道她是爲了心上人,不由笑道:“我自然知道二哥哥不是那般沒有頭腦之人,他的聰明機敏,外祖父也讚不絕口,我又怎麼會小瞧他。”

    玉嬪面上一紅,知道自己是情急了,不由得害羞地垂下了頭,林半夏摸了摸她的鬢髮,伸手將她的手拉到自己懷中,摸上自己的肚子道:“你那般信二哥哥,自然是對的;我也同你一般,一樣的信皇上,信他不會再負我了。我嫁給他時,便喜歡他,如今也是一樣,你若是明白,就該知道我的心意。”

    玉嬪心中大動,怔怔地抬起頭來看向她,卻是有些茅塞頓開,乍然醒悟了,她望住林半夏柔柔淺笑的臉龐,愣了半晌,頓時釋然,面上浮起羞澀的笑意道:“我知道了。”

    兩人相視而笑,互相依偎著挨在一起說話,就如幼時一般天真無二,雖然不似總角之時那般的赤誠無邪,但心中有情意的人,總歸是比旁人更懂得珍惜一些。

    卻回過頭去說夏驚羽拿到信之後的呆愣半晌,那擎著青鷂子的人詫異半晌,低聲道:“門主……門主……”

    夏驚羽回過神來,如冬日暖陽一般的面色頓時冷了下來,正如湖水乍然結冰,他抬了抬眉,冷聲道:“備馬,我要入關!”

    那人大驚,急忙道:“門主,這雪還未化,路上極是難走,還是等一等吧……”

    夏驚羽此刻便才明白了鬱蒼心中的急切,將那紙條囫圇塞在袖口之中,抬步便往馬廄而去,那人見他如此急切,卻以為京中出了什麼大事故,忙跟在身後道:“還請門主示下,屬下讓門人待命。”

    夏驚羽聞言,腳步頓了一頓,道:“等我到了京中,自會安排,通知下去,隨時待命就是。”

    那人領了命,見他這般焦急的模樣,便也不再阻攔,掉頭便去執行自己的任務去了。跟在夏驚羽身後的小侍倒是急切地跟上了兩步,道:“公子,您說的過幾日回城中……”

    夏驚羽腳下不停,雪青白的身影卻如一道雪影一般疾步而過,道:“傳話回去,就說我入關遊歷去了。別的無需多言,等我將事情辦妥,自會回來覆命。”

    小侍急匆匆地跟著他到了馬廄,馬廄處已然立了六個玄色衣衫的勁裝男子,服色統一,配飾也盡然相同,一人手中牽著一匹高大的駿馬立在馬廄旁,馬廄之中一匹毛色鮮黑的駿馬低聲嘶鳴著,似是知道主人來了一般,打著噴鼻,在地上刨出些印子來。

    那六人見著夏驚羽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身姿不動,倒是齊刷刷地低下了頭,叫了聲,“門主。”

    夏驚羽不答,走向馬廄,伸手解開了那韁繩,牽著那黑馬走了出來,二話不說,翻身上了馬,目視前方,開口卻是向着那立在一旁的小侍道:“傳我的羽令,門中諸事暫由封左使代為處理,本門主入關兩月,按時迴轉。”

    說完,拍馬而行,六人侍衛也緊跟著翻身上馬,緊緊隨在身後,早有人開啟了出院的馬道,為首一道白色身影身後跟著六個玄色身影,如塔陣型散開,在蒼茫雪地上絕塵而去,揚起一路飛劍的白色碎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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