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論道
天下四觀之一的‘玄妙觀’,今日頗為震盪。
那玄妙觀中,輩分稍低,未曾知曉其中隱秘的弟子們,紛紛驚詫,真武神君像,他們也常年灑掃,一直便以為左手託著書冊,是要他們通經明義,卻不知那右手空蕩,卻原來還有這樣一柄木劍。
“一腳踩玄蛇,一腳踏靈龜……”
“書上劃生死,劍下論陰陽……”
道觀後山的靈清殿內,有一老一少,兩人對坐,一人唸了一句判詩,老道士已近耄耋,一副垂朽面容,而那小道士,約莫八九歲的模樣,可是卻老氣橫秋,枯坐檯前。
“師兄,紫陽木劍已歸,那叛逆該如何論處?”老道士出聲問著。
小道士沒有動作,只是睜開了眼睛,用稚嫩聲音道:“他既已非觀中之人,前塵舊怨,便由它去吧……”
“可……”
老道士剛要說話,卻被小道士打斷:“不必再提,你與他雖有舊仇,但其中關竅,這麼多年,早已明瞭,你那徒兒咎由自取,偷盜‘不死玄牝真經’嫁禍他人,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怨不得他人。”
老道士默然。
小道士緩緩道:“我近來練功,恍惚之間,神識超脫,遨遊太虛,觀復天地日月,道行有常,一切無垢無塵無思無慾,混沌其中,醒後冷汗淋漓,難以言表,才知是我靈壽將盡,說來可悲可笑,我悟長生三百年,只悟出了個天地如井,我們到底仍是井底之人,此番五衰降身,難保道心,仍想偷得氣運,以延壽數……”
老道士一時愕然:“師兄,你是說……”
小道士揮了揮寬大道袍:“長生非永生,我已看穿放下,那西州之上有邪祟作亂,我打算出觀,以兵解之軀,斬了那妖邪,正好紫陽木劍歸來,有它相助,便多添了一成勝算,從今往後,這玄妙觀中一應之事,便全權交與你了。”
垂朽道人卻恭身道:“我定要尋回遺落的經書,了結此間,否則我愧對真君傳道。”
“你既仍心繫此事,我不阻攔……”小道士入定後,方又緩緩道,“唉,這世道,終究還是亂了,大爭之世,我玄妙觀自也難覓清靜,你便去吧,一切有為法,莫不是緣,孽緣也罷,孽緣也罷。”
垂朽道人見其入定,恭敬作揖,起了身。
一步之間,垂朽道人便立於觀前廣場,驚得那在場中習武的弟子們驚駭莫名,只覺眼前一花,垂朽道人單手作託天狀,那俸於廣場正中的香鼎,竟是憑空飛起,懸旋於垂朽道人腦頂半空數丈。
玄妙觀正殿上,常年替人算籤的觀主一時驚愕,失語道:“師叔祖!”匆忙走出正殿,來到觀前廣場上。
垂朽道人盤坐在廣場正中,朗聲道:“玄妙觀弟子聽令,天帝有訓,敕令風雷,當今天地有妖魔出世,凡修我玄妙道法,皆當以除魔為任,今次我出山,傳畢生所悟,修持我玄妙正道……”
在觀中上奉的香客們,何曾見過這般神異景象,還有那些南陽城中,不少尋跡前來瞻仰神蹟的百姓,紛紛圍擁,更有心誠者,跪伏在地,以祈賜福。天地有神,自上而下,是為顯靈;人間有仙,自下而上,是為修真。
展露神通的大修士,在尋常人眼裏,可不就是神仙嗎?
垂朽道人繼而說著:“今日,我玄妙觀洞開玄門,昭以世人,觀中弟子,隨我前去……證道鬥法!”
言罷,垂朽道人飛身而起,憑虛御風,懸旋的香鼎也隨在其上,向着南陽隆中而去。
便在那智聖廬前,一位揹負書簍的道人駐足而立,抬眼看著自遠處憑虛而來的垂朽道人,仍舊是不為所動,臉上古井無波般緩緩開口道:“熒惑真君,久違了。”
這位被御封過天師的垂朽道人,在那場百年的道佛之爭裡,亦是關鍵人物,其道法神通,早已成名許久,當爲這世間大修士中那一撮可窺天心大道的絕頂大能,只是古板臉的道人卻不在意,因為早在二十年前,他便這般對峙過了。
“玄靈子,你既已通三教之傳,那便讓我來領教領教,你悟的,究竟是個什麼道!”垂朽道人盤腿浮於半空,一方巨鼎,在其頭頂懸而不落。
玄靈真人淡然道:“世間自有法相萬千,修什麼道,尋什麼仙,不過心中執念,漫天神佛,何如一身獨自逍遙,我只修‘我’一字之道。”
“好大的口氣!”垂朽道人斥道,“你敢自論為道?”
“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