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流與周淑怡二人，也在席間，想來這些日子還算妥貼，讓這位歷經慘事的女子一解眉梢，用筷子夾了一隻嬌耳扁食，咬了一口，說道：“奇怪，這東西怎得味道和我孃親包的不一樣？像是有股藥味……”

    聶掌櫃笑道：“誒，不一樣就對了，尋常人冬至時候包的，不過是山蔬一類的東西，加些肉餡，你們呢，叫這東西餃子，我們叫它嬌耳，裡面有特製的藥膳，發明這美食的，正是醫聖張仲景，初時是爲了以藥入膳，用冷麪包裹，最早苦得緊，來來回回修改膳方，纔有了現在這麼一道傳下來的東西。”

    張簡聽他這麼一說，也抄起筷子夾了一隻，吹了吹滾燙的熱氣，一口咬下，麪皮破開，便覺一道微苦回甘的藥味，瀰漫唇齒，細細一品，道：“這是……秦艽、山蒿，嗯，還有茱萸……”

    聶掌櫃呆愣了片刻，瞪圓了眼，驚訝道：“小哥，行家呀！”

    張簡見一眾人看著自己，面上一紅，放下筷子，擺手道：“我從小跟著師叔在山上採藥煉藥，熟能生巧，嘗多了，便什麼藥草是什麼滋味就都知道了。”

    李老八笑道：“前幾日我還覺得肚疼，早知小哥能識醫藥，便讓小哥瞧病了。”

    張簡撓了撓頭，說道：“秋末初冬，行走在外，要忌食冷涼，這嬌耳中的藥膳，便有祛溼除風之效，李大哥不妨多吃幾個，痢症當有緩解……”

    李老八也愣了愣，隨即哈哈一笑：“小哥可真是個妙人，此番能同路而行，也算緣分，來，幹了一杯這南陽珍釀，日後江湖行走，若遇上什麼難事，便報上我李老八名字，雖說不一定管用，可但凡玲瓏商行之人，都會與你援手。”

    在座眾人瞧著張簡這未脫稚氣的少年郎，卻不見怪，李老八素有名聲，交結四方，便各自舉杯，呼喝著請酒。

    這是張簡生平第一次飲酒，仙居里，惟有天機師叔好酒，每每去故仙村採辦硃砂紙墨，天機師叔便會去那村口的老楊頭那兒取一罈酒，張簡聽村裏許多人講，酒可不是個好東西，喝了就壞事，天機師叔也是，喝了酒，那叫一個鬚髮飄飛，張牙舞爪，形似瘋魔。

    但天機師叔卻說，酒是好東西，一杯可叫江河傾倒，兩杯便叫天地換色，三杯四杯下肚，乾坤鴻蒙呵氣化虛，登仙也不過如此。

    張簡不好評斷，此刻酒入喉中，差點嗆得他斷過氣，猛得咳了咳，臉色脹紅，苦著臉道：“好辣！”

    在座一眾瞧見他這模樣，頓時鬨笑，周淑怡也輕抿著嘴唇，面帶笑意，楚懷流看了看杯中酒，大概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飲酒時的情形，也笑著道：“小兄弟，初飲酒當徐徐入口，待至酒勁適中再吞下。”

    張簡趕忙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

    他實在想不通，這般辛澀辣口的，如何能稱得上好東西，偏偏天機師叔又愛酒成狂，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天機師叔腰間別了一個紫金葫蘆，裡面裝的可不是什麼靈丹妙藥，而是滿滿一葫蘆的酒。

    眾人倒也沒有逼勸，畢竟酒這東西，喝多喝少，只在個人，也沒說酒桌上叱吒無敵便有什麼益處，醉了酒，第二天可不太好受。

    這一行難得途中能歇息，話長裡短，也都是些葷言葷語的，江湖豪客，喝了酒自是如此，周淑怡偶爾聽得面紅耳赤的，暗啐下流，她出身窮苦，比深閨高閣中的甄瑤可懂得太多，這些個大老爺們兒，嘴裏的諢話也並不藏掖。

    也不知是誰起了頭，論起江湖上盛傳的美人榜，那幾名趟子手中一個叫徐勇的，便開口說道：“近年來，這江湖上興起了一個叫‘聽風閣’的地方，以風媒為生，論數天下英雄，還列次名錄，印成冊子，供江湖人士賞玩……”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本小冊。

    張簡聽得有趣，細目看去，見那小冊子用藍皮包裹著，上書冊名——聽風名鑑。

    “這上面，列出了近些年的江湖群豪，不過爲了不起爭端，不分先後，像是那洞庭水寨宋大當家和關中鐵臂周大俠，拳法刀法，未曾較量過，孰強孰弱當然不好言說，便不排強弱，只錄生平……”那徐勇笑著說道，“英雄美人嘛，數完了英雄，自然也要數一數美人，後半冊，共有一十八名豔傳天下的美人，除生平錄述，還請了畫師勾描，當真是栩栩如生，教人心癢得緊。”

    聶掌櫃笑意吟吟地道：“那畫師我也識得，卻是個好手，前些年，以描畫春宮圖冊為生，不瞞各位，這畫師就在南陽城裏，現有一間‘琅環畫齋’開著，這聽風名鑑如今可是搶手貨，倒是給他帶了不少生意……”

    既是畫春宮冊子的，畫出來的美人，不用想，便知道是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