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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沉淪

    靈馭輕輕一笑,話堵在胸口,終是什麼也沒說。

    南山鬱心中疑惑,今日的靈馭總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覆在她腦袋上,反覆摩挲:“到底遇到什麼事了,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怎麼這次去了一趟人間,整個人都變得奇怪了,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有心事藏著,都不像你。”

    說完,他笑著伸手撫摸上她的臉頰,語氣中帶著一絲微微的寵溺,靈馭卻在他的手撫摸上自己臉頰的一刻,匆匆地撇過去。

    南山鬱的神色暗了暗,以往靈馭從不會這樣,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偏偏她什麼都不說,他亦無從知曉。

    這樣的靈馭,令他覺得有些前所未有的陌生。

    靈馭生生別開了臉,其實剛纔有一瞬間,感覺到他對她只是兄妹之誼時,她的心莫名的鈍痛,這世上有一種感情,明明知曉它真實存在,卻不得不用一個又一個謊言來麻痺自己。

    喜歡上南山鬱,是從什麼時候呢?

    他們相識近二十年,南山鬱的生活中除了練習法術,餘下的全部時間裏,他都站在靈馭的對面,他的眼中有她,可是透過那雙墨色的雙眸,她什麼也看不見。

    時間慢慢倒流,彷彿他們還只是二十年前,初遇時的那個模樣。

    那一年,他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凌霄山四處晃悠,她惡作劇,正好碰上了他。

    她醫治好了他的傷,好不容易讓他答應自己,不大不小的院落中,有兩間相互獨立又緊挨著的屋子。

    南山鬱至此在那裏住下,起初靈馭對他並不是特別上心,將他丟在院子中後,她仍喜歡惡作劇般的半路給人使絆子,如此過了一個月,她幾乎都快忘了南山鬱的存在。

    直到那一天,原本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中的南山鬱突然走出了房間,正巧那時靈馭剛剛回去,兩人撞見,南山鬱開口便不客氣的問她什麼時候兌現自己的諾言,當時靈馭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隨後她終於想起,因為南山鬱一直閉門不出她便將授法術一事暫時給擱置了,那日她爽快地答應他,次日兩人便在凌霄山會面,開始了漫長的修煉法術的路程。

    南山鬱的造詣極高,靈馭教什麼他會什麼,而且通常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能將新教的法術運用自若。

    靈馭曾以為,照著這種速度學下去,他定然會在幾年內將全部的法術學完,後來證明,那時候她想的沒錯,南山鬱在短短三年時間內便將法術修煉到了至高的境界,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放眼整個蒼狼山中,縱使是最擅長運用法術的人,估計也不會是南山鬱的對手。

    兩人整日朝夕相對,三年後,靈馭感到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給他,便漸漸放鬆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迷戀上了人間。

    或許是因為和南山鬱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不知從何時起,原本好動的南山鬱漸漸變得沉默寡言,靈馭和他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裏,她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南山鬱對此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那時他滿腦子裝的都是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蒼狼山高手如雲,就連幼小的狼崽都會運靈,就像一種天生的本能般,可偏偏,南山鬱卻做不到。

    他心中惱恨,所以只有試圖透過這種方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那時候他深信自己是蒼狼山之人,也從沒有對靈馭的話產生過懷疑。

    爲了不被人輕視,他花費比別人多上數倍的時間去學習簡單的運靈。

    靈馭交了他三年,三年後的時光中,他總是一個人待著,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靈墟走後,原本便有些沉默寡言的南山鬱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那時靈馭表面上雖還是一副笑嘻嘻,無關痛癢的模樣,但南山鬱感覺地到,其實她很難過。

    他在心底感激靈馭,若不是她,他不可能在狼族安然無恙地生存下去,靈墟在還好,靈墟走了,他便徹底失去了依靠,沒有靈力的他,在狼族中原本便毫無反抗的能力,有些話沒有明說,但他卻一直默默地記在心底,只等有一天,能好好報答她的恩情。

    相處的時光中,大多都是靈馭說,南山鬱默默聽著,時間慢悠悠地走,但似乎曾經的一切都發生在昨天,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十年,南山鬱與靈馭之間產生了無形的默契,千百個朝夕相對的日子中,靈馭的心也在慢慢發生著改變。

    她看著南山鬱從最開始的廢柴變成了能將法術運用自如,且在蒼狼山有了一席之地的人,沒有人知道他有過多努力。

    在無數個天色濃重的深夜,他房間中的燭火徹夜不熄,她一路陪著他,看著他曾以為突破不了術靈而沮喪,看著他因術靈長進而欣喜,不知不覺中,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表情,每一次無意間流量出來的笑容,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裏,再難消散去。

    南山鬱看著落空的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片刻沉默,夜風微拂,空氣中漸漸瀰漫着一種越來越尷尬的氣氛。

    靈馭從往事中回神,抬頭看著他,一陣風吹來,輕輕地揚起了他的發,從她的角度往上看,正好能看見他乾淨的沒有一絲鬍渣的下巴,不知緣何,或許是無意間提到了靈墟,她的心中,看著這樣的他,只覺得隱隱的難過。

    在她短暫的記憶中,靈墟似乎對她格外縱容,只要是她想要的,靈墟都會盡可能的滿足她,從來不講一個不字。

    可就是因為這樣毫無底線的縱容,時常會讓她產生一種,她並不是出於愛,而是愧疚的感覺,莫名其妙的,靈馭一直也無法理解。

    從她有記憶開始,靈墟便總是喜歡將她抱在膝上,坐在後山的山頂,遙望著遠方的天空,有時她感覺靈墟在看著她,可她的目光卻好像透過她,落在了更遠更遠的地方,她感到不安,後來,靈墟離開了蒼狼山,沒有隻言片語,就這麼獨自將她拋下。

    她從來不敢提,更從來都不敢去想,因為那些事已經被她埋在心底,只是偶爾,她還是會感到很難過,她害怕見到那樣的眼神,偏偏,南山鬱如今也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南山鬱感覺到她的眼神,不由低頭,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正好落入靈馭眼中。

    見她一臉迷茫,南山鬱心中好笑,伸出手輕輕撫摸上她的發。

    溫熱的觸感從頭頂傳來,靈馭怔愣片刻,剛想縮回腦袋,可一想到剛纔她刻意撇開臉頰,再這麼明顯的話反而只會讓兩個人更加尷尬,這麼想著,她沒有避開,臉卻不由地紅了一大塊。

    夜色無邊,一輪明月高高懸在半空,星辰寥寥,蒼狼山籠罩在一片深沉如墨的黑暗中。

    這時,原本寂靜的山間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南山鬱立刻放開靈馭,條件反射似地便要往聲源之地趕去。

    靈馭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一把拉住南山鬱的袖口,忙不迭道:“沒什麼,這是我刻意為你準備的,不用在意。”

    南山鬱回頭,奇怪地看著她,一雙如深潭的眼中滿是疑惑,他低頭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今天的你怎麼這麼奇怪,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說,既然是為我準備的,那能不能告訴我,你準備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靈馭想了想,後搖搖頭,她輕輕扯了扯南山鬱的衣袖:“你先蹲下來,我夠不到。”

    南山鬱心中的疑惑更甚,眉頭微微皺著,靈馭見他俯低身體,原本一直凝重的表情終於鬆了鬆。

    其實兩天前與南山鬱分別後,她便直接下山,又去了一趟人間,她有一種直覺,當她對南山鬱提起人間時,他臉上雖然掛著一如既往的淡漠,但眸中卻透著隱隱的欣羨,南山鬱從未離開過蒼狼山,她知道他心中的渴望,同時,也是爲了滿足自己一個小小的,不為人知的願望。

    煙花轉瞬即逝,但縱使短暫,她也願意,用平生最美好的年華陪伴著他,那時靈馭的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她幻想著南山鬱會一直留在她身邊,幻想著有一天,他也會喜歡上自己,縱使她知道他並非靈族又如何,只要他在他身邊,她就一定會想辦法延續他的生命,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那時,靈馭從沒有想過南山鬱會離開,他們相處了整整十年,日子不鹹不淡,無波無瀾,平靜的好似會一直這樣下去,就連南山鬱也沒有料到,有一天,他會徹底離開。

    命運是玄妙的,它總在所有人都以為會順其自然時,陡然發生轉變,後來的靈馭獨守著蒼狼山,度過了無數次漫長的沒有盡頭的黑夜,她仰望著夜空,月依舊明,但身旁的人卻已經不再,她總是會想,若當時她沒有執意要帶他去人間,或許現在的他們,也會像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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