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別後
那一夜之後,靈墟便徹底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包括靈馭。
時光匆匆,轉眼過去十年。
十年不長不短,靈墟離開後,蒼狼山群龍無首,索性的是狼族與狐族彼此互不干涉,而新一任狼主,自然而然地由靈馭繼承。
對於靈族而言,十年改變不了什麼容貌,所以靈馭仍舊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樣,而南山鬱,卻已經到了及冠之齡。
南山鬱心中的疑慮越來越甚,他親眼看著十年中發生的一切,靈馭的個子只長高了一點,身旁的同齡人,亦與她的變化相差無幾。
但他,卻儼然是個例外。
靈馭生性貪玩,幾年前,她偶然去了一次人間,從此便對人間的稀奇玩意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便總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下蒼狼山。
蒼狼山的食物明擺着由靈馭做主,但眾人都心知肚明,她極為看中南山鬱,整個蒼狼山中,除了身為主人的她,便只剩下南山鬱主持大局。
南山鬱對她偷偷離開蒼狼山的事睜隻眼閉隻眼,靈馭很有分寸,通常只會在人間逗留三四天
,幾天後,便會乖乖地回狼族。
至於兩人的關係,狼族之人總是見他們的主人像跟屁蟲似的跟在南山鬱身後,南山鬱走到哪,她便在哪,口口聲聲地拉著他徒兒徒兒地喊,南山鬱的表情總是淡淡的,他幾乎從來不會在人前喚她師傅,但靈馭卻不依不饒,他不肯喊,她卻偏偏要讓所有人知道,時間久了,原本狼族之人看著他們尊貴的主人追著高她半截不止的南山鬱,感覺頗有些違和,但後來,都見怪不怪了。
南山鬱小時候便長得極是好看,長大後,輪廓漸漸分明,鼻樑挺拔,麵若傅粉,薄唇微抿,一副眉清目秀,溫文爾雅的模樣,那一雙桃花眼流轉間,見一眼,便令人再難忘記,引得蒼狼山一眾女子天天在他跟前轉悠,但他對誰都是一副淡淡,愛理不理的模樣,靈馭嘲他臭屁,他抿唇輕笑,不反駁也不承認。
十年中,靈馭遵守當年的約定,時常會抽空交他新的法術,法術不同與運靈,運靈極其講究天賦,且還要看靈體的靈根,南山鬱壓根不是靈族之人,知曉這一點的靈馭,但凡法術中需要一點點靈力,她都是直接避過。
南山鬱雖對運靈之事知之甚少,但冥冥中,似乎也知道自己無法運靈,所以從不多問,慶幸的是,他在法術上的造詣極高,雖不能彌補無法運靈的缺憾,但至少也不是一事無成。
後來,靈馭覺得教給他的法術差不多了,便讓南山鬱自己琢磨。
南山鬱作息極有規律,搭理好族中事務後,他便一個人往後山的竹林,專心練習法術。
這日,他照常在竹林中,獨自在竹蓆上靜坐,風微微拂動,竹葉隨風飄向遠處,南山鬱一席紫衣,如瀑的長髮用一根白玉簪子別住。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風輕輕拂動的簌簌聲響,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雙目緊閉,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竹林深處傳來。
他眉頭輕皺,那一道細微的腳步聲漸漸地越來越近,他緩緩睜開雙眼,似乎猜到了是誰,面色稍有鬆動:“怎麼,藏在後麵我就看不見了嗎,這次去了這麼久,虧你還知道回來。”
話音剛落,靈馭蹦蹦跳跳地從竹林中走了出來,一身棠棣色的衣裳,穿梭在青翠的竹林中,見南山鬱看著她,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咕噥道:“我就知道你會在這種地方,要找到你簡直一點懸念也沒有,話說,你一天到晚呆在蒼狼山,難道不覺得累嗎,你看看我,偶爾還會去人間轉悠,每次都被你發現,真是越來越沒勁了。”
南山鬱聽她這麼說,不由好笑地反駁:“若連我也走了,或者也像你一樣,沒事就跑去人間,一逗留就是數天,那蒼狼山不知道得亂成什麼樣子,何況,現在的你都沒怎麼陪我,我只有一個人呆在一邊涼快咯。”
靈馭一聽,心中暗喜,她隨手摺了一片竹葉,笑嘻嘻地靠近他,面帶揶揄:“沒有我,你是不是很寂寞呀,早知道你這麼想我,我就該帶你一起去,省得你一天到晚的念道我,南山鬱,不然下次你就跟我一起,我帶你見識見識,人間真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肯定是你以前從沒有見過的,我回去再教你兩招,保管你受用。”
南山鬱眸色深了深,面不改色地說:“沒有你的日子,我過得極是舒坦,你別當真,既然這麼喜歡人間,乾脆一直留在那裏,你省得東奔西跑,我也省得少聽兩句,話說,你這次下山又遇見了什麼好玩的事,不妨說來聽聽。”
靈馭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在他旁邊的竹蓆坐下,她認真想了想,開口道:“我才知道,原來人間的除夕是這麼美,南山鬱,”她推了推他的手,問道:“你見過煙花嗎?”
南山鬱搖搖頭,他自小便生長在蒼狼山,從沒有出去過,又怎會知曉人間的玩意。
“知道你沒見過,其實我也是看了之後才明白,其實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我之前從未看過的東西,那些美好或許就近在眼前,你也別太把蒼狼山當回事了,畢竟總有一天,會有下一任的狼族接任,到那時,沒有人會記得你的名字,過去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在瞬間,美好是,縱使再絢爛華麗,墜落也僅僅只在一瞬間。”
一番話聽的南山鬱雲裡霧裏,他道:“怎的這次去了躺人間,平白無故多了這麼多感慨,還真是不像你。”
靈馭笑笑,不說話,伸手將剛剛折下的竹葉遞到他眼前。
南山鬱低頭看了看,一雙修長的手從靈馭手中接過。
唇微啟,薄薄的竹葉在他的手中,靈馭抬著下巴,難得安靜地看著他。
一陣清脆悠揚的哨聲響起,他吹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子,音調中帶了點淡淡的憂傷。
靈馭很喜歡看他吹竹葉的模樣,那樣一片簡單的竹葉落在他手中,便能吹出這世上美妙的樂曲,其實,她的注意力完全沒有在曲子上,她只是喜歡這樣看著他,希望時間能停滯,煙花再美,也不可能代替他,她這麼說,也無非是爲了能讓他一同陪著自己罷了。
她靠在南山鬱的肩膀,抬眸凝望這他的側臉。
天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從竹林上空灑下,蒼翠的樹林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她與南山鬱籠罩在一片依稀的竹影中,看上去,有一種溫暖。
一曲終了,南山鬱緩緩開口:“怎麼還是喜歡這種小玩意的東西,剛纔是誰說的,去人間多長了些見識,我看,你也沒有大變化嘛,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
說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掛著一層淡淡是笑意。
靈馭原本還頗有些惱怒,她抬頭,卻偶然間撞見了他的笑容,記憶中,她似乎很久都沒有見到他笑了。
十年前,從他正式跟著自己學習法術開始,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笑容,有時她真的特別懷疑,當年在凌霄山頂初見的那人,是不是後來總是擺著一張面對無表情的冰山臉的南山鬱,他變了很多,一開始愛笑,後來,卻幾乎再也沒有笑過。
靈馭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只是隱隱覺得他似乎在介意他與狼族之間的差別,他不明白為何所有人都能運靈,即便是蒼狼山中最愚笨的人,亦可以使用簡單的靈力,他卻怎麼也不能,這不免讓他有些灰心,但更多的,是不甘。
強烈的自尊心驅使著他努力練行法術,所以十年來,他除了在處理狼族事務,餘下的時間,幾乎都用來學習法術。
他雖然表面上對無法運靈毫不在意,也從未問過靈馭為何偏偏自己無法做到,但她看得出來,其實在他心底,一直在為這件事自卑。
“想什麼呢?”南山鬱見她望著自己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臉上尤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靈馭回神,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紅暈,她飛快的轉身,不再看向南山鬱,口中只輕輕道了一句沒什麼。
南山鬱一臉莫名其妙,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問,既然她不想說,他縱使再多問也沒有意思,如此,他便沉默,靜靜地看著拿在自己手掌心的竹葉。
就在他以為靈馭不會開口時,她突然說了一句:“以後別這麼對別人笑。”
他一愣,似是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見靈馭不語,南山鬱忍不住問道:“別總說半截話行不行,我聽著累的慌,告訴我,我這麼笑怎麼了,就允許你獨自下山,我還連笑的權利都沒有了是吧。”
語氣中頗帶了些委屈。
靈馭被他委屈的表情逗樂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在兩人獨處的時光裡,她才能見他的這一面,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南山鬱與記憶之中的孩童一樣,純粹而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