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離開
天色微亮,一縷曙光斜著從竹林上方傾瀉下來,溫暖的金色光芒透過竹林,照在青青的石板上,樹影婆娑。
竹葉隨風而落,在空中漂浮,旋轉,上升,又往更遠的方向。
小木屋籠罩在一片天色將明未明,尚未亮堂的時分,晨風帶著微涼的溼潤,屋簷下的一長串風鈴輕輕拂動,靈墟無事可做時,最喜歡一個閒逛,長廊下的風鈴是在集市上買的,剛買回來的幾天,她天天蹲在長廊的欄杆上,抬頭望著頭頂上的風鈴,但沒過幾天,她便失去了興趣,對風鈴的聲音也習以為常。
叮咚的,清脆的聲響在屋簷處迴響,四下寂靜的院子中,顯得格外的悅耳。光禿禿的桃樹在半明半暗的黎明前,只看得到黑壓壓的枝幹,如墨般深邃的天空中,天狼星高高掛在上面,獨自閃爍,指引著歸家的人找到回去的方向。
遠遠望去,一抹白色的點立在屋簷之下,背影孤單,頭頂上風鈴的聲音時而響起,但他深沉的眸中卻如死水般平靜,身在塵世之中,卻仿似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鳳華在木屋前站了整整一夜,他踱步過後,便一直立於長廊下,欄杆處有長長的凳子,但他只是站著,似在自我懲罰般,不給煩亂的心片刻安逸的享受。
曙光透過厚厚的雲層從其中穿透,落在他腳下,他半個身子掩映在黑暗之中,輪廓分明的側臉多了幾分剛硬的味道,一夜之間,鳳華下巴上長出了淺淺的清渣,眼下一片青痕,他抬頭望著天邊的魚肚白,在朦朧的天色中,他的眼底,亦浮現一層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如同夜色般,深不可測。
經過一夜,鳳華想了很多。從狐狼兩族最初戰爭的起源,上百年連續不斷的爭鬥開始,到持續百年的戰爭突然結束,蘇白卿亦是在那時候不告而別,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寒水峰,到如今的正位賽,以及狼族之首領靈紫涵。
這些事情從他出生伊始,便有了存在的記憶,那時蘇白卿尚在寒水峰,狐狼之間雖時有紛爭,但卻因蘇白卿不好戰的緣故,兩族之間相安無事,維持了近一百年的和平,而當時佔據蒼狼山的,正是靈墟的母親。
靈紫涵性格溫和,嫻靜淡雅,在狼族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性,這對於天性暴躁易怒的狼族而言,本就是不可多得,且她身為狼主,亦是例外地不喜戰爭,在這一點上蘇白卿與她達成了共識,狐狼之間維持的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平靜,她功不可沒。
就連寒水峰亦有傳言,道她是蒼狼山千百年難遇,才能了得,卻偏偏不喜侵略和攻擊別人的開明人。
後來,蘇白卿突然消失,寒水峰爆發了短暫的內亂,靈紫涵亦是沒有趁機偷襲,如此,狐族纔有時間解決好內部的紛亂。
但在外人眼中,淡雅閒逸的她卻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弱點。
巧的是,這弱點不是其餘的什麼,是她的女兒,靈墟。
狼族人丁稀薄,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狼母只懷得了一個孩子,且一生就這麼一個,正因為如此,千百年前,狼族的先祖纔會發明可以直接繁衍後代的草藥,並代代相傳,而身為狼主,亦不例外。
所以,靈紫涵分外的寶貝靈墟,鳳華之前一直沒有聽聞她還有一個女人,靈紫涵將靈墟保護的很好,幾乎不會讓她單獨離開蒼狼山,外界的人或多或少只是聽說,卻沒有人,真的看清了狼族少主的模樣。
這次靈墟吵鬧著去了人間,靈紫涵原本並不同意,只是念及她從未離開過蒼狼山,對世事瞭解甚少,更不知曉人間的險惡,爲了她日後能獨當一面,也爲了有朝一日,她能安心返回蒼狼山,靈紫涵才頭一次破天荒的答應了靈墟的要求。
靈紫涵極其護短,在蒼狼山中,亦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百年前的一天,靈墟突然偷偷從蒼狼山溜了出去,此前因靈紫涵的刻意保護,縱使狼族的人,亦是很少見過他們的少主。
那天,偷偷跑出去不遠的靈墟在半路上遇到了狼族的人,她瞧那人的模樣煞是眼熟,便起了心逗弄,那人與她年紀相仿,靈墟天資聰穎,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遂而只是蒼狼山的匆匆一撇,她便將他的模樣記在了心底。
那孩子與她相差無幾,但他的靈力畢竟不及生來便是下一代狼主的靈墟,靈墟有意找茬,在他經過的路旁設下結界,避開周圍人的耳目,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將他狠狠地揍了一頓。
靈墟會這麼做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她只是太無聊了,整日在蒼狼山中,她每日的生活便是聯絡呼叫靈力,在同齡孩童尚只會御劍飛行時,她便已經將運靈的招式學了個遍。
靈紫涵對她要求異常嚴格,但從某方面來說,靈墟雖然掌握了同齡的孩子所不能掌握的靈力,但她卻連一點童真都沒有,小小的靈墟甚至連朋友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知曉如何與別人相處。
她只有力量,所以力量便成爲了她唯一的溝通方式。
一頓亂打下來,那孩子毫無招架的能力,靈墟的氣勢完全壓倒了他,沒過多久,見那人根本不還手,靈墟倍感無聊,便撤去結界,轉身欲走。
誰知,那莫名其妙就被暴打一頓的小男孩突然在她轉身的瞬間,直直地撲了過去,靈墟毫無防備,就這麼在眾人面前臉朝下,狠狠栽了個跟頭。
血從靈墟額頭上一直冒出來,她倒沒覺得什麼,這對於她而言,只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傷而已,要知道,練習靈力時常會有危險,一個不小心或者分心,便會被靈力反噬,比起內傷,她已經太過習慣。
可是誰料,人群中有人將靈墟一眼認了出來,那人將此事告知靈紫涵,並將那孩子從背後偷襲少主之事也給透露了。
靈紫涵大怒,也不問緣由,直接命人將傷害了靈墟的小男孩一家,廢掉了他們的全部靈力,並且派人傳話,令他們一家永生永世都不得再回蒼狼山。
這事漸漸傳出,當初靈墟因一時興起而故意招惹的小男孩,在她貪玩夠了回蒼狼山的路上,便被打散了靈力,靈紫涵刻意隱瞞,狼族上下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彼時說什麼都完了,散盡一個百歲剛成形的幼狼,其實同時也意味著,他會在不久之後死去。
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除了靈墟。
靈墟對此事毫不知情,但從那天以後,不知為何,她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都開始害怕她,見到她如洪水猛獸般紛紛避讓,靈墟一度非常懊惱,原本便形單影隻的她感到更深的孤獨,那種孤獨,令她異常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