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靈馭帶著姚月紫出了蒼狼山的地界，轉而向東，往與寒水峰交界的墜情崖飛去。

    姚月紫明顯感覺靈馭心情低落，但又不知是何種原因，呼嘯而過的寒風拂亂她的發，青絲隨風揚起，姚月紫瞥見她的側臉，姣好的面容被青絲遮擋，只露出一絲乾淨的雙眸，眼中藏著一股濃濃的迷茫。

    兩人落定，姚月紫見四周一片荒蕪，平闊的原野上尚還有交戰留下的車轍痕跡，這裏雖是狐族地盤，但離寒水峰卻隔著異常遙遠的距離。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兒？”姚月紫心中警鈴大作，她不由地靠近靈馭，語氣中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靈馭的臉色如同似水一樣平靜，她轉眸看向墜情崖，山林掩映間，綠意蔥蘢，竹葉隨風搖曳，而這好風光的最頂端，卻是一處萬丈深淵，她俯瞰著籠罩在一片薄霧中的蒼狼山，黃昏的光芒為它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金子，這一刻，她的心中升起了無數的感慨。

    也許這一眼，便是徹底地告別了。

    她轉身，神情又恢復了往日的狠厲：“我自有主張，若你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我立馬把你丟下去。”

    姚月紫立即噤聲，靈馭看著她，她被藤蔓劃破的手上仍舊殘留著未乾的血跡，白色的衣襟被磨的破破爛爛，一張白皙的臉上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嫌棄地扯了扯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盪開：“真想讓你照照自己現在是模樣，活脫脫一個叫花子，你說，蘇白卿要是看見你此刻的樣子，會不會後悔捨命救你。”

    姚月紫一愣，從她口中聽到蘇白卿的名字，她其實並不習慣，忽視心知一閃而過的異樣，她平靜地說：“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聽到她這樣回答，靈馭不以為然地輕笑：“蘇白卿寧可放下自己高貴的自尊，也要趕去救你，現在落得靈體破散，你為他做了什麼？以卵擊石的自己跑來找死，你死了倒也罷了，你的命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就不一樣了，他若死了，狐族定會掀起一番風浪，不用狼族動手，他們自己人也會打起來。”

    姚月紫沉默，她說的沒錯，狐主昏迷不醒，若是蘇白卿出事，那麼狐族定會潰不成軍。

    有風吹過，姚月紫皺眉，抬眼望向天際：“時間不多了，靈馭，若你是專門爲了羞辱我，大可現在就將我殺了。”

    靈馭語氣淡淡的：“我不會殺你，但你要知道，想要救蘇白卿可以，但你必須付出點代價。”

    “你說。”姚月紫只是一頓，莫名的，當靈馭提出要她付出代價那一刻，她一直懸著的心似突然落地，也許這樣的她，更能讓她感覺到真實。

    “既然你答應的這麼幹脆，我也直說了，我要你的性命，作為交換條件，我把蘇白卿的心臟給你。”靈馭把玩著耳畔的青絲，輕描淡寫的說道。

    姚月紫面上僵了僵，片刻後，她定定地看著姚月紫，沉聲道：“可以，要我怎麼做，你說吧。”

    靈馭把玩著青絲的手一頓，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姚月紫，突然，她唇邊裂開一笑，指著山崖，道：“從這裏跳下去。”

    姚月紫聽了，用手拔下頭上的髮簪，隨意的丟在一旁，而後便朝著懸崖邊上走去。

    靈馭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心中卻不由地泛出一絲苦澀，在蘇白卿心中，姚月紫纔是他會用生命甚至是尊嚴也要拼命救的人，若她真的害死了她，她沒再往下想，見姚月紫仍停也不停的朝懸崖邊去，她牽強的一笑，風揚起了她的髮絲，那一抹笑，看起來是那麼的淒涼。

    姚月紫的腳剛觸動到懸崖邊沿，一隻手驀地將她一把拉回，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股熱流開始從指尖涌入她的身體，靈馭邊給她灌輸靈力，便對她說：“它可以幫你快速飛回寒水峰。”

    姚月紫愣住了，剛纔她才讓自己跳崖，現在又給自己傳輸靈力，這到底？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靈馭仍不斷給她灌輸靈力，姚月紫突然一把將她的手開啟，她防備不及，差點從懸崖跌落。

    “姚月紫，你想推我下去？”靈馭冷眼看著她，語氣中帶著一絲質疑。

    姚月紫連連搖頭，其實她只是出於本能地推開了她，見靈馭差點跌落懸崖，她的臉上不由閃現一抹愧色。

    天邊的萬丈紅霞漸漸消失不見，紅日西斜，最後徹底的沒入黑暗之中。

    靈馭和姚月紫同時看向西邊，有片刻沉默，半晌，靈馭突然開口道：“你死了對我沒有什麼好處，我也不想平白無故被蘇白卿記恨，剛纔的事就當一場意外，我也懶得與你計較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你閉上眼睛。”

    姚月紫沒有猶豫，依言緊閉雙眼，靈馭看著她垂下的睫毛，不知在想些什麼。

    愣了一會兒，她轉身，隨即，一顆鮮紅的跳動的心臟出現在她手掌心，剛纔給姚月紫傳遞靈力的時候，其實她已經在漸漸散心，所謂散心，便是硬生生將自己的心臟從體內剝離，她一身紅裝，正好掩蓋了胸前的一大片紅色。

    “好了，你睜開眼。”剜心的疼痛折磨著她，她拼命壓下聲音的異樣，卻仍有一絲輕不可聞的顫抖。

    姚月紫緩緩睜開雙眼，靈馭將心臟擺在手心，赤紅的血液在流淌，滴滴鮮紅落在地下的青苔上。

    姚月紫不疑有他，伸手接過了靈馭遞過來的心臟，臉上是掩藏不住的興奮。

    靈馭不再看她，轉身面對著巍峨的山峰，最後說了一句：“你走吧，這是蘇白卿的心臟，趁天尚未黑透，趕緊回狐族去，我白日裏見過他，他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所以，快回去。”

    “謝謝你，靈馭。”姚月紫捧著鮮紅的，隱隱跳動的心臟，感激地望著靈馭的背影，她沒有騙她，蘇白卿有救了。

    語畢，姚月紫飛快調動靈馭傳給她的靈力，飛身離開了墜情崖。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她第二次由衷的感謝她，靈馭的嘴角泛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她剜了心，卻全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下一刻，她突然倒地，心臟空落落的，那裏明明什麼都沒有，卻疼得那麼深刻，她用手捂住心頭的位置，一身紅衣被鮮血染透，血順著她的身體流向懸崖邊緣，靈馭嘴角滿是鮮血，她眼神流轉，看著漸漸在夜幕籠罩下的蒼狼山，心中閃過無數的眷念，或許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或許是她心中還殘留這那塊未填補完全的遺憾，那遺憾是關於蘇白卿，是關於蒼狼山的族人，還有她的母親，靈墟，若她知道自己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生命，她該有多憤怒，淚順著眼角滑落，這一刻她才發覺，漫長的千年歲月中她錯過了太多太多，也是在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有多麼留戀這世間。

    遠處的青黛隱在青山中，墨色般深沉的夜籠罩著蒼狼山。

    靈馭抬眸，意識隨著血液的涌出變得越來越稀薄，她掙扎這爬上懸崖邊緣，佈滿青苔的崖上有礫石，她卻像完全失去了疼痛，一步步抓的死死地緩緩往前爬去，往事不斷在腦海中閃現，她想起他爲了姚月紫不惜爬著回落依閣的畫面，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終於懂得蘇白卿那句話，他爲了姚月紫拋下高貴的自尊，當時她嘲笑他，可如今她才明白，爲了自己真正愛的人，其實那些所謂的尊嚴真的算不了什麼。

    吶，蘇白卿，我喜歡你啊。

    淚水混著血水從她臉頰滑下，她感覺越來越沒有力氣，死死咬住嘴唇，拼了命地一步一步到達懸崖邊上。

    終於，靈馭俯在山頂，低眸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山林間，像極了那晚，他們一同在山洞中度過的夜晚，他溫和的笑容突然出現在眼前，靈馭笑了，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他，他深愛的人是姚月紫，她從來都沒有機會。

    淚眼婆娑，遮住了她的視線，蘇白卿的輪廓在她眼前卻變得愈發清楚。

    靈馭嘴角掛著一絲笑，清澈的眸光中閃過迷茫，錯愕，最後，變成了滿足。

    她伸出鮮血淋漓的手，努力想要撫上他的面龐，他淺淺地笑著，眸中不似之前的淡漠，帶著同樣深情的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墜情崖上空蕩蕩的一片，夜空中繁星閃爍，清輝不減，給大地鍍上了一層銀灰色的光芒。

    懸崖的頂端，鮮紅的血跡漸漸乾涸，混在泥土中變成了汙黑的顏色，除了那一攤汙黑的血跡，似乎再也沒有人來過。

    風凜冽地吹著，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孤寂而荒涼，似有嗚咽的聲音在山間不停迴盪，輾轉淒涼。